從白色的雪堆裡挖出來，用燈一照。

    只看得見，江承廷的一張臉都白了。

    臉色僵硬得像是死人一樣。

    嚇得好幾個人都沒站穩，連連問，這是不是死人。

    還是餘城欄發現她他的胸口還有些許起伏，趕緊招呼大夥兒一起把人弄出來。

    原本是要送到村衛生所的。

    可是誰知道他們去了之後，敲了半天的門，有沒有應一聲。

    天色已經很晚了。

    又飄了雪下來。

    氣溫瞬間驟降。

    送回江承廷住的知青點肯定不行。

    那邊沒有生活取暖，把人送過去，豈不是要凍死個人？

    大家看江承廷就像是燙手山芋，光看著動動嘴，卻誰也沒說要怎麼辦。

    無奈。

    餘城欄只好站出來，把人揹回來了。

    這一路上，江承廷醒了一次。

    在他的耳邊嘟囔了一句什麼，餘城欄沒有注意到，只一門心思的回家去了。

    現在把人放在床上，餘城欄只覺得自己在寒冷的大冬天裏，都熱出來一身汗水。

    看著身板這麼輕，沒想到背起來竟然這麼困難！

    “趕緊看看有沒有傷。”餘城欄喝了一口水，潤了潤乾澀的喉嚨，又放下茶缸子，走到床邊給江承廷脫衣服。

    家裏一家五口子人，四個都是女人。

    脫男人的衣裳這件事情，肯定只能他來做了。

    王桂香看著餘城欄的動作，想著讓餘週週迴避一下。

    餘週週一句，“夏天村裏人都下地，光著膀子我看得還少了？”

    王桂香心想，這能一樣麼？

    一個大閨女在家裏看一個男人的身體，這怎麼說都怎麼不對呀！

    餘週週接著說：“正好我跟葛大夫那邊還學過一些，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傷口，我還能找點藥。”

    這下可沒啥好說的了。

    餘城欄扒開江承廷的衣裳，露出裡頭的羊毛衫，又扒開馬甲，露出裡頭的襯衫。

    白襯衫貼在最裡頭的一層，沒有意想之中的血痕。

    餘城欄檢查了一下，“身上沒有受傷，估計是因為穿得厚，所以從火車上摔下來，沒什麼事情。”

    一番檢查下來。

    就只有腦袋上青了一大塊。

    這還是因為從火車上摔下來的原因。

    可是，江承廷為啥就是不醒呢？

    特別是這麼大的動作，居然還睡得死死的。

    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別的地方也沒受傷。”餘城欄對著王桂香和餘週週搖搖頭。

    猜測著說，“咱們明天再去衛生所叫的葛大夫過來看看吧。”

    “今天時間也不早了，趕緊休息吧。”

    說著，就開始安排起來。

    “桂香，你跟週週去另外一個屋子睡，我今天在這裏守著。”

    王桂香和餘週週點點頭。

    兩人回到屋子裏的時候，屋子裏黑漆漆的一片，接著微弱的月光，兩個小丫頭睡得香噴噴的。

    餘週週從櫃子裡又拿了一床被子給王桂香。

    母女倆動作輕輕地爬上/床，蓋好被子。

    寬大的床上。

    王桂香佔據了一半的位置。

    餘週週平躺在床上，胸腔裡不緊不慢的跳動著。

    王桂香突然摸了摸她的腦袋，“睡覺吧。”

    餘週週感覺到頭頂上的大手，這是她以往對兩個小丫頭最經常做的事情。

    現在……

    餘週週覺得感覺也不錯。

    黑暗中。

    她輕輕的回了句：“睡覺，晚安。”

    一覺到天亮。

    葛大勇早早的站在了餘家門口。

    神情焦灼。

    幾次三番抬起手想要打破院子的寧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又重新放了下來。

    終於。

    葛大勇看見一道身影從房間裡出來。

    是餘城欄。

    餘城欄手裏拿著鏟子，哈了一口氣在手掌心當中，接著互相搓了搓。

    然後握著鏟子開始剷雪。

    先是清理了餘週週屋門口的雪，又抬起手用鏟子把兒將屋簷上的雪捅下來。

    接著再清理自己屋子門口的。

    昨天下了一場大雪。

    凌亂的腳步痕跡，被潔白的雪掩埋。

    葛大勇站在門口喊了一聲。

    餘城欄抬頭，驚訝得看了他一眼，回道：“葛大夫。”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不對，我還沒去喊你過來呢。”

    葛大夫一聽見這話，連連說道：“餘同志，江承廷是在你這裏吧？”

    餘城欄點點頭，“確實是在我這裏。”

    “昨天晚上去找你，你應該是不在家。準備今天找你去呢，誰知道你自己來了。”

    說著。

    餘城欄用鏟子鏟開了一條小路，走到門前。

    “您快進來，這一晚上，他都沒醒來過。”

    “真的？”葛大勇聽到這話，神情微微一頓。

    在餘城欄的面前，他得把所有洶涌的心思都按壓下去。

    餘城欄點點頭，“是真的。”

    兩人走到房間裡，葛大勇定睛一看。

    餘城欄果真沒有說謊。

    江承廷躺在床上，面容蒼白，如果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就像是死了一樣。

    葛大勇快步走到床邊，先是檢查了一番他的瞳孔脈搏。

    可是這兩樣卻並沒有什麼問題，反而十分健康。

    餘城欄站在旁邊認認真真的看著他檢查，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這到底是咋回事？”

    葛大勇抿了抿唇，將心中的情緒壓下，淡淡的說了一句：“應該是從火車上摔下來的時候，摔壞了腦袋，現在暫時處於昏迷當中。”

    “昏迷？”餘城欄微微驚訝，只不過想到昨天那麼驚險的時刻，又輕輕呢喃了一句：“也是，從火車上摔下來的，可不得傷筋動骨幾天麼。”

    然後熱心的說：“要不要找個車去縣裏的大醫院看看？”

    “我聽說縣裏都有什麼x光啥的，咱們看看到底是咋回事了？”的

    葛大勇站起身，對著餘城欄說：“餘同志，我有個事情想要麻煩你一下。”

    葛大夫年紀已經很大了，在村子裏這麼多年，跟大家的關係雖然不遠不近，但是大家有啥頭疼腦熱都是葛大勇給治好的。

    葛大夫在眾人的心裏，已經成爲了村子裏的一份子了。

    此刻他說要幫忙，餘城欄想也不想的說，“您說。”

    “只要我能幫得上，一定幫忙。”

    葛大夫愁容滿面，對著餘城欄說道：“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做起來比較麻煩。”

    “其實江承廷是我的遠親，現在他這樣，我肯定是要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

    “只可惜，我年紀這麼大，一個人生活都要有人幫忙才行。”

    “實在是沒辦法再擔負起一個昏迷的病人了。”

    餘城欄回過味了，“你是想要讓我給你照顧幾天？”

    葛大勇點點頭，怕餘城欄不答應，“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白白照顧一個人。”

    “現在縣裏醫院請人照顧一天是一塊五，我這佔了你家的位置，給你三塊錢一天。”

    “你覺得怎麼樣？”

    三塊錢一天。

    這話要是放到村子裏，肯定是所有人都搶著想要把人接回家照顧的。

    就算是什麼都不做，光看著，那也是賺了啊。

    “葛大夫，你這說的什麼話。”餘城欄撓撓頭，“大家都是一個村子裏的人，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啊？”

    葛大勇的眼睛一亮，“這麼說，你是同意了？”

    餘城欄點點頭，“當然。”

    “正好這段時間也沒啥事，我就給你看幾天。”

    臨近春節，冬小麥早就種下去了。

    今年的雪不小。

    瑞雪兆豐年。

    地裏的活都輕鬆了。

    “行，行。”

    雖然餘城欄說了不要錢，但是葛大勇還是把錢悄悄的塞到了枕頭下面。

    等王桂香發現的時候，還以為是餘城欄偷藏了私房錢。

    餘城欄：？？？

    葛大夫，你害我啊！

    江承廷被留在了餘家。

    餘城欄問過要怎麼護理，又問江承廷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葛大勇卻是搖搖頭，他也不清楚。

    甚至於，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也一概不清楚。

    再知道的時候，就是緊急通知他到餘家，然後安排江承廷留下來。

    外面的人一直在搜尋江承廷的蹤跡。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應該也沒有人知道，江承廷會躲在這裏。

    葛大勇一番交代，餘城欄認認真真的聽著。

    不過多時。

    餘週週和王桂香也醒了。

    對於要將江承廷留在這裏的事情，兩人對視一眼。

    餘週週倒是沒什麼意見。

    王桂香雖然當家作主，但是在對外的事情上，卻都是餘城欄拿主意。

    所以江承廷這件事情，就暫時這麼定下來了。

    葛大勇看見餘週週，笑眯眯的說，“學習怎麼樣啊？”

    餘週週老老實實的說了，葛大勇豎起大拇指，“可不簡單，這個分數再努努力，都可以上重點大學了。”

    餘城欄與有榮焉，但是嘴上卻謙虛的說：“這孩子就是太努力了，只要能考上大學我們就很開心了。”

    兩人寒暄兩句，繼續將話題放到江承廷的身上。

    葛大勇感激道：“這幾天就先麻煩你們了，我一定儘快聯絡他的家裏人。”

    餘城欄擺擺手，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情。

    畢竟這年頭，交通和通訊都不是那麼發達。

    江承廷又已經離開家裏這麼多年，要是能聯絡得上，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離開銅錢村。

    村子裏之前就有人說，江承廷肯定是父母雙亡了。

    各種流言蜚語，最後也沒得到當事人的證實。

    餘週週蹙眉，跟著餘城欄將葛大勇送到門口。

    她對著餘城欄說，“爸，我送送葛大夫。”

    “行，小心地上路滑。”餘城欄沒有不同意的。

    下了一夜的雪，天剛剛擦亮之後才停下。

    觸目可及之處，一片厚厚的雪白。

    踩在腳底下，軟綿綿的，嘎吱嘎吱作響。

    餘週週跟著葛大夫走了一會兒，才問：“江承廷到底怎麼了？”

    她可不會相信葛大勇嘴裏說的，只是因為從火車上摔下來磕碰到腦袋，才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