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做人失敗的原因，是一輩子都在聽王玉勤的話？只要不聽她的話，也和她斷絕關係，日子就能好起來？

    哦，那日子是會輕鬆不少，至少比現在好。但要跟別人比，那也是不可能的。

    人比人，氣死人。

    丁大牛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順著牆角滑坐在地上，他鼻子很酸，耳邊還縈繞的是王玉勤喘著粗氣的聲音。

    田發財也沉默了，轉頭去叫丁大磊：“大磊啊！快出來，人要不好了！”

    真到了這一步，田發財又心軟了。

    他想，好歹王玉勤生養丁大磊一場，到了最後，他視若無睹，以後老了想起這一茬來，心裏多半會後悔的吧。

    丁大磊也注意著這邊動靜呢，他剛送田仙蓉上班回來。

    因為王玉勤和丁大牛堵在了正門，田仙蓉上下班都從後門進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章遠出現在了大門口。

    王玉勤和丁大牛來的事情，他已經聽丁靈說過了，所以今天特地跟實驗室請了假，讓助手幫忙。

    博士學位的課業還好，反正大部分時間是在實驗室和動植物觀察室呆著的。

    “外公，爸爸，早上好啊。”章遠先是在門口和田發財以及丁大磊打招呼。

    “不好，你看！”田發財指了指王玉勤。

    王玉勤是聽得到其他人在講什麼的，而且這會兒的意識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更清晰，她很難受，很想抓心撓肝地叫救命，可是她發不出聲音，和偏癱的時候一樣。

    只是，這種感覺，比那會兒更加無力。

    “送醫院吧，我去找幾個鄰居幫忙。”章遠說道，在生命面前，仇怨不算什麼，而且本來王玉勤看起來也要死了，別到了最後這一步還什麼都不做，平白讓鄰居在背後說他岳父家做人不地道。

    你來找我家的麻煩，我可以跟你針尖對麥芒，怎麼吵架打架都奉陪。但你真要死在我家門口了，那得趕緊送走，一方面是怕髒了自家門口，晦氣，另外一方面，是別人的看法也挺重要的。

    有一種道德綁架，叫死者為大。

    不管一個人生前做過什麼錯事，只要他死了，別人都會想，這些事情就算完了吧。要是再有人議論他生前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別人都要說你扒著死人不放。

    王玉勤這種死皮賴臉，效果還真是足夠噁心。

    最後一程了，送送又何妨？正好，他研究過植物動物，也見證過它們的出生和死亡，像是王玉勤這種個性的人的死亡，他也想近距離好好地觀察一下。

    沒抱什麼不好的心思，純屬學習研究上良性的好奇而已。

    看著王玉勤現在這個樣子，章遠心裏有那麼點兒興奮，作為掩飾，他輕輕地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鏡，卻不知道，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像丁靈私底下跟他“玩拍照”時某些不經意的表情了。

    也就是丁大牛這會兒有點懷疑人生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要不然，他是肯定不會讓章遠碰的。

    “咱們四個男人，也不是說抬不動一個老人家，找個鄰居幫忙，也就是幫忙看著，免得事後啊你說是我們害了這位可憐的老人家！”章遠這話，是對還在發懵的田發財解釋。

    田發財立刻反應了過來，說道：“我馬上去叫王老頭兒！”

    他平常和王老頭下棋的次數最多，關係也最好。

    田發財跑出去了，丁大磊出現在門口，掃了一眼王玉勤，又看了看丁大牛。

    得了，王玉勤活著的直系親屬都在這裏了，雖然他只有殼子是，但大家也不知道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王玉勤死得也算是圓滿了。

    田發財很快帶著王老頭回來，丁大磊也從屋子裏拿出了一個之前就準備好的推車，這個之前就為丁靈準備的。

    雪化了之後，這個推車就放在這邊了。

    丁大磊做的這個手推車可比丁大牛給王玉勤做的人性化多了，主要是他有後世那輪椅作為參照，各方面比較面面俱到。

    丁大牛感覺渾身使不上勁兒了，他也不太敢碰王玉勤。

    說來也奇怪，丁有田去世的時候，是他和丁大寶一起送的終，有鄰居幫忙，後事處理得也還算妥當，他也沒感覺害怕。

    可是，對於王玉勤，他是害怕的。

    甚至丁大磊和田發財看向他的時候，他本能地擺了擺手。

    王玉勤睜開眼，喉嚨裡發出了怪聲。

    她突然想到了昨天田發財說的話，她想提醒丁大牛，看著點這些人別給她火化了。可是，昨天她也沒來得及跟丁大牛說，就是說了吧，他悶葫蘆一個，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

    現在她想把話說清楚，也來不及了。

    只能把手伸向丁大牛，試圖引起他的主意。

    “娘，我跟著呢，你省點兒力氣，別太激動了。”說著，丁大牛把毯子給王玉勤裹上了。人都要走了，讓她走得體面些吧。

    王玉勤激動得身上有些熱，還在把手往毛毯外伸。

    可笑，最後要死了，她最信任的人竟然是最沒出息，也最容易對自己不耐煩的大兒子。她想說的，他還是沒有聽懂啊！

    “早上冷，你還是把手縮回去吧！這個時候，你就別犟了！”王老頭是個熱心的，看王玉勤這個樣子，忍不住說道。

    “是啊。”丁大牛本來也想這麼說，沒先反應過來，也就只能附和道。

    王玉勤心裏是又氣又急又絕望，來北京之前，她也沒有想過自己竟然可能會只剩下一堆灰。

    那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能燒成灰呢？

    丁大磊他們絕對是想斷了自己投胎的路！

    太惡毒了！

    後來她繼續努力讓丁大牛聽懂這個，也沒人搭理她了。

    因為丁大磊有車，他們很快就把王玉勤送到了最近的醫院，章遠去掛號，王玉勤則直接往急診室推，一邊推，醫生一邊問王玉勤是什麼個情況。

    丁大牛可最瞭解了，他猶豫著一邊說著，一邊跟緊了他們，也不敢看醫生的眼神。

    “這不是胡鬧嗎？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家，她要幹什麼，你就由著她啊？還從豫省過來，怎麼想的？有多大的仇恨，也不能這樣吧！”醫生忍不住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