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凰很敏銳，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話裡面的漏洞。

    “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眼下的情形已經是如此了，齊遇溪只能硬著頭皮鎮定自若，裝作一臉自然的樣子。

    “我說的是你剛來上京時候的樣子，你想什麼呢？”

    “哦，原來是這樣啊。”

    林朝凰點點頭，不在疑惑。

    可是她沒有想到，站在她身邊的這看似是鎮定自若的人，內心狠狠鬆了一口氣，真是讓人膽戰心驚啊。

    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是偽裝情緒的高手，卻沒辦法在林朝凰面前一直保持鎮定，不是言語出錯，就是情緒慌亂。

    果然自己還是太在意小朝，這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小朝一個人能夠如此擾亂他的心智了。

    雖然齊遇溪在她身邊內心活動豐富，但是林朝凰不知道，她在思考著剛剛齊遇溪說的話。

    初心？

    自己的初心是什麼呢？

    為林家報仇嗎？

    初心，不應該是這個。

    應該是她最開始的時候確立下的那個目標，那個願意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才配得上叫初心。

    那麼她的初心應該是守護正義，維護百姓的闔家歡樂。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隨軍出征的時候是十二歲。

    他們林家是沒有長房嫡出的男子的，長房嫡出的只有她一個女兒家，所以只有她有這個資格能夠隨同自己的父親上陣。

    再加上他們林家從來沒有重男輕女這一說，父母疼愛她，想給她不同於其他女子的教導，讓她開闊自己的眼界，不斷歷練她。

    所以她跟著父親來到了當時作為東尋邊境最險要的關口鎮河關。

    鎮河關是易守難攻的型別，當時的北狄人來犯，他們進城的時候，北狄軍已經進城掃蕩過一遍了。

    滿地的屍體橫陳，荒涼，悽慘的樣子讓人不忍心直視。

    那成堆的屍體中，林朝凰看見了一個孩子。

    他真的很小很小，還躺在襁褓裡，但是他的身上有一根長長箭矢。那鋒利的箭刺穿了孩子的胸膛，那個小孩子閉著眼睛，哭鬧的動作凝固成爲了展示在她面前的噩夢。

    在那之前，林朝凰還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拼了性命征戰沙場，為什麼父親會告訴自己，他連年殺伐不是爲了盡忠陛下。

    看見那樣的慘狀之後，林朝凰就全都明白了。

    父親，是爲了這無辜的百姓。

    從那之後，自己上戰場再也沒有過怨言，她也就確立了一個很宏大的目標。

    若有朝一日，她必然要開創一個清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不再有戰爭的威脅。

    所以，這就是她的初心。

    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沒有偏離這個初心。

    東尋立國百年有餘，積弊已深，朝堂紛爭，上行下效，貪汙腐敗之風日益盛行。

    要想讓東尋重回盛世，就必須改革，除掉奸佞，重用賢臣，忠勇之士。

    她的復仇不就是正在做著這樣的事情嗎？

    林朝凰的前路逐漸清晰了起來。

    雖然蕭起這個人涼薄無情，但是他適合做一個皇帝。

    他有雷霆之力能夠改革整個兒東尋的面貌。

    所以，幫一幫蕭起，也就是在拯救這積弊過深的東尋王朝。

    林朝凰想到這裏就一點都不迷茫了，她看了看身邊的齊遇溪笑了起來。

    “左洵昭，多謝你了，我已經明白了。”

    第二天朝堂之上，林朝凰身著自己的官服，穩穩的一步一步的走上大殿。

    因為她的官職過小，所以這一次是她回到上京以來第一次上朝。

    可是林朝凰沒有一絲緊張的感覺。

    在她走上大殿的那一時刻，幾乎朝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包括劉墉。

    從昨天晚上起，劉墉幾乎就是一宿沒閤眼，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前幾天剛剛低價買入的那塊兒良田是龍氣之地。

    聽說眼前這個於大人已經找到了買龍氣之地的人是誰，可是還沒有一點點關於自己的訊息。

    劉墉真的有點不淡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要是真的查到了自己的頭上，怎麼會沒有人來帶他去審呢？

    按照以往的規矩，若是自己犯了錯，無論什麼官都應當先上門打聲招呼的，這於煥生也沒見他給自己打招呼呀。

    所以他到底是查到自己了，還是沒查到自己啊？

    劉墉的心裏如同億萬只螞蟻在熱鍋上奔騰，七上八下的煎熬著，幾乎都快要讓他自己站出來承認了。

    只見林朝凰輕盈的下跪，然後行了一個正正的大禮。

    天宗免林朝凰的禮，讓她起來。

    畢竟現在天宗最關心的不是林朝凰的禮行夠不夠標準，而是到底誰買了這個龍氣之地，他對自己的身體還是很關心的，沒有哪個帝王不想享受百年之樂，不想要長生不老。

    天宗當然不能夠免俗，也不能例外。而且他當然也不願意自己執政沒幾年，便因為身體原因就離開這人世間。

    “愛卿，可查到了有關龍氣之地的訊息？”

    林朝凰向前跨了一步，把奏摺和相關的地契證據遞交給了站在一旁的鄭公公。

    “臣已經查到了所有關於龍氣之地的訊息，並且帶來了證人，請陛下過目。”

    天宗接過奏摺和地契，略略一翻看，便看到購買人那一處寫著劉墉兩個字，旁邊還故作風雅地蓋了一個章。

    這刻章天宗認得，是自己和劉墉等重臣下江南時，在江南小鎮的一個奇珍異寶店裏買的。

    當時他見劉墉十分喜愛，並且愛不釋手，便直接買下賞賜給了他，沒想到他竟然用這個印章來做出謀害自己身體的事情。

    真是人心叵測。

    天宗的怒火由心而生。

    最近兩個月，他總是遭到重臣的背叛，自己所相信的那幾個臣子，全部都瞞著他做了許多謀害自己的事情，這東尋的朝堂到底是怎麼了？欺上瞞下已經盛行成風了嗎？

    那今日便拿這個劉墉來開刀吧。

    林朝凰看得出來，天宗真的是十分生氣，但是現在還不能讓他處決劉墉，而是要把更多的證據堆到天宗面前，既然要處罰，那就一併直接打到谷底，不要讓劉墉再有翻身起來的機會。

    她抓準時機又上前一步，把劉墉之前所買的那些地契全部遞到了鄭公公手裏，然後對天宗說：

    “陛下，這是臣查到的所有相關資訊，臣發現這位大人竟然利用官威，打著陛下您的旗號，收買了許多良田，並且以低價購入，高價租出，造成了京城附近很多農民的負擔。”

    “請陛下爲了龍體康健，爲了百姓安居樂業，忍痛處置這位重臣吧。”

    原本天宗只是想要依照律法將這劉墉處置，畢竟他們之間是有從天宗登基以來，劉墉便輔佐，忠心耿耿的情誼在的。

    可是一聽林朝凰加油添醋的這些話，天宗瞬間改變了自己的主意。

    這個劉墉絕不能輕饒。坑害百姓不說，還敢殘害自己，買什麼龍氣之地來剋制自己，難道想讓他倒臺嗎？

    真真是如同痴人說夢一般。

    天宗即刻發話，用十足的憤怒將所有地契一併拋到了地上。

    “督察院劉墉何在？”

    劉墉顫顫巍巍哆哆嗦嗦的從佇列裡走出來，林朝凰看得出來，他想倚老賣老博取天宗的同情，可是有自己在，他這招就別想成功。

    林朝凰立刻暗暗在自己的身後給齊遇溪一個小小的手勢。

    齊遇溪瞭然於心，手下一翻，一根隱形的小氣針便飛到了劉墉的腿窩邊。

    一下子，劉墉就跪倒在地上。

    瞧劉墉跪倒的那個樣子，看起來是十十足足的莽莽撞撞，天宗以為是劉墉不尊重自己，就更加生氣了。

    “朕問你這良田是不是你買的？你自己看看這些地契，你瞞著朕做了多少好事？”

    天宗的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幾乎是震耳欲聾。

    他嘶吼的聲音讓林朝凰有前所未有的快感。

    所有的朝臣都被這陣仗嚇壞了，一個個趕緊跪下，可是林朝凰不覺得奇怪，也不覺得害怕。

    她只覺得高興，她只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

    “陛下請聽臣解釋！臣根本就不知道那是龍氣之地，若臣知道根本就不會買那塊良田的。”

    此時此刻的劉墉已經徹底慌了，加上之前林朝凰給他施加的那些心理防線，他現在已經徹底處於崩潰的邊緣了，開始口不擇言。

    竟然對天宗如此大不敬的說話，天宗果然大發雷霆。

    “是朕給你的膽子，敢讓你跟朕這樣說話嗎？你身為臣子，欺上瞞下也就算了，威脅朕的身體，還對朕大不敬，看來你是活膩了，這官你也不必做了，你也不必活著了，來人啊，把劉墉拖下去即可杖殺！”

    “陛下，請等等。”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林朝凰忽然開口說話，阻止了天宗下一步的行動。

    林朝凰之所以這麼做，是她有更好的方法去折磨這個劉墉。

    當年自己在牢獄中呆了足足有半個月，那麼現如今她也該讓劉墉去牢獄之中好好走一走。

    “陛下，臣有一提議。劉大人這些年效忠於朝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您看在他奮鬥多年的份子上，先把他押入大牢，待覈實整個案件之後再做處置吧。”

    “臣乃小輩，第一次辦案可能經驗不足，或許這案件還有遺漏之處，若是誤判了，劉大人不就含冤而死了？”

    “況且陛下聖明，在百姓心中陛下是仁義之君，就此番爲了一個罪人毀掉陛下盛名的名聲，恐怕就不是劉大人能擔待得起的。”

    天宗一聽此話十分有理，自己一直打著的旗號是仁義禮，若是接連幾日之內都斬殺忠臣，恐怕不利於自己的名聲。

    至於那劉墉，功勞還是苦勞，他倒是不在意，只是自己的名聲倒是很重要，治國，明君纔是正道。

    天宗十分讚許的看了林朝凰一眼之後，下令道：

    “那就按於愛卿所說，將罪人劉墉貶為庶人，聯通及其家人押入大牢，等待案情進一步稽覈，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許探望，誰都不許放他們出來。”

    “陛下聖明，臣等接旨。”

    齊遇溪一看事情已經達到了他們預計的最好結果，立刻跪下來帶領著百官領旨，那劉墉就算是想拒絕也沒有辦法了。

    相比起杖殺來說，到牢獄之中走一遭，或許也不會那麼痛苦，還能保住自己的命。

    劉墉這樣僥倖的想著。

    他被士兵帶走之前深深的看了林朝凰一眼，實在琢磨不透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是他查出自己所有的事情卻不告訴自己，在朝堂之上竟然還為自己求情，這樣的做法實在讓劉墉難以看懂。

    不過看到林朝凰嘴角隱晦的微笑的時候，劉墉忽然明白了些什麼，也許這整件事情都是由同一個人一手策劃，根本就沒什麼龍氣之地，只不過就是爲了想要針對自己呢。

    實在是細思極恐，還沒來得及再看清林朝凰的神情，他就被押下了大殿。

    等到劉墉被壓到大牢之後，沒一會兒那士兵就來了。

    “劉墉，有人要見你。”

    士兵推嚷著他出去了，在一張案桌後面，劉墉看見林朝凰坐在那裏。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和結局其實都在這個於大人的計算之中。

    “這整件事情都是你精心策劃好的吧，就是爲了誣陷我。”

    劉墉這語氣很是義憤填膺，似乎她林朝凰纔是那個奸詐十惡不赦的人。

    在刑部大牢裡，林朝凰就是老大。

    林朝凰揮一揮手，那些士兵就去幫他看守著，替他們兩個人創造了一個完全幽閉的空間。

    “劉大人，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有那麼一位姓林的將軍就死在了你的進諫上？”

    看著劉墉驚愕的眼神，林朝凰笑了起來。

    “對，你沒猜錯，我就是那個林家的嫡女，那個被你們放了一馬的林朝凰。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好的，我就是想要讓你落馬，我就是不想要讓你離開京城，我不想要讓你返老還鄉，我要讓你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痛苦來償還你對我們林家所做的一切。”

    “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只能說你咎由自取，你若是不做那些骯髒的事情，我又怎麼會找得到機會去下手呢？還不是你自己給我留了餘地，我只不過是抓住了你的弱點，拼命攻擊罷了。”

    “劉大人，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要麼你就等著我親自來制裁你，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會盡力的保住你這條命，但是接下來痛苦的人生也就開始了。要麼你今天晚上就自裁，是喝毒藥，還是拿匕首自盡，我都可以為你提供便利，你好好選擇一下。”

    林朝凰起身來看著劉墉，她的眼神很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