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治水(二)
因為蜀中城幾乎被洪水全部摧毀,就連醫館都是一個臨時的小小建築,所以住宿的地方根本不夠。
那個縣令爲了讓他們都能夠有住的地方,就邀請林朝凰和齊遇溪到他家中去住。
縣令的家裏並不寬敞,但是有兩間小小的廂房。
那縣令剛一進家門,一個小小的女孩像一隻小花蝴蝶一樣飛撲了過來,嘴裏甜甜的呼喚著:“爹爹!”
緊跟著的是一個穿著布衣的女子,應該是那個縣令的妻子。
她衝着林朝凰和齊遇溪友善的笑了笑。
縣令指著其中一間廂房說道,這是我為你們準備的地方,另一間廂房是用雜物的地方,實在不便居住就請你們二位擠一擠吧。
齊遇溪也笑了起來:“有地方住就已經很感謝了。”
當天晚上他們是在縣令的家裏吃的飯,縣令的妻子擺上了兩盤菜。
一盤是野菜,另一盤是醃製的花生米。
“這些年救濟村裏村外,已經沒什麼積蓄了,所以也只能吃這樣的菜,希望二位不要嫌棄。”
林朝凰沒來得及再問些什麼,他的女兒便跑了過來,嘟囔著可愛的小嘴說:“爹爹,你陪我玩兒吧,湘兒都好久沒有看見你了。”
陳立民把自己的女兒抱在腿上坐著,一邊摁著她的小鼻子,一邊逗她笑。
“爹爹得談正事兒呢,你瞧瞧你個小調皮蛋。”
看著眼前歡樂的一家人,齊遇溪出言:“親人之間共享天倫之樂的時間很少,大人還是珍惜眼下與親人多呆一會兒,我們二人先到廂房去歇息了。”
林朝凰也識趣,跟著齊遇溪行禮離開了。
出了主屋回廂房,才發現天已經將近黃昏。
林朝凰問齊遇溪:“有沒有興趣到房頂上坐一會兒,一會兒太陽落山了,出來的星星一定很好看。”
不知道為什麼,林朝凰總覺得左洵昭無論對誰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唯獨對待她格外有人情味許多。
但她一向不是一個多疑的人。齊遇溪點頭答應後,她也沒多懷疑翻身一個輕功點地就上了房。
夏天的黃昏總是比冬日的要格外長,太陽落山的腳步似乎被拉慢了一樣。他們坐在房頂上看著外面的夕陽,金色餘暉灑在他們的臉上。
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坐著,直到林朝凰打破了平靜。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是怎樣一位故人呢?”
齊遇溪強行按耐著躁動的心情,幾乎是要屏著呼吸才能說出這樣淡定而又平靜的話。
林朝凰微微昂起頭,她閉著眼睛回憶著關於齊遇溪與他之間所有的事情,在上京城最溫暖的那段回憶。
齊遇溪看著她,她似乎是一想到關於那位故人的所有事情,都覺得十分溫暖,十分開心。
她的嘴角罕見的大大的向上彎起,她說:“這位故人是除了我親人以外,對我最重要的人。”
這是第一次,齊遇溪從林朝凰的嘴裏聽到關於自己的話語。
這種感覺真奇怪,他以另外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坐在自己青梅竹馬身邊。而自己的青梅竹馬也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向他講述一個不能提名字的故人,而這個故人就是他。
“其實這麼多年以來,我那位故人對於我來說已經不僅僅只是一位朋友,他倒更像是我的哥哥,我的愛人。”
林朝凰其實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其實是對溪哥哥有那麼幾分愛戀之情的。
以前是礙於面子,不敢說不想說,現在說是因為覺得面前坐著是一個陌生人,既不瞭解他們的過去,也不瞭解齊遇溪這個人,所以就算說了又能怎麼樣呢,他的溪哥哥已經死了呀。
齊遇溪的心臟似乎已經停跳了那麼一瞬,看著眼前的女孩心悸不已。
如果不是礙於身份,如果他沒有偽裝,他真想一把將林朝凰抱在懷裏。他一直以為是單相思的感情,他一直以為是自作多情,卻沒想到是雙向奔赴。
金色的餘暉下一個人不知情,沉浸在過去的悲傷裡;另一個人不能說,但心臟狂跳。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命運讓齊遇溪與林朝凰從小長大,他們更懂彼此靈魂,更懂彼此對自由的定義,對信仰的追求;命運讓經歷滅門之後的林朝凰先遇到蕭起,命運又讓回到上京滿身黑暗的林朝凰遇到齊遇溪。
如果說蕭起是大海中的一塊浮木,那麼齊遇溪就是深厚土壤裡的上好的桐樹。
蕭起只能暫時的提供給林朝凰在狂風驟雨裡的一點點庇護,但是終究整日身在狂風驟雨中,爲了抓住這塊浮木,林朝凰惶恐不可終。
可是林朝凰本來該是翱翔在九天的鳳,總是抓著一隻浮木不放是飛不起來的,只會越來越惶恐,越來越害怕,最後失去成為鳳凰的全部機會。
但齊遇溪不一樣,他是生長在身後土地裏的梧桐樹。林朝凰可以肆意的在天空中飛翔,沒有狂風驟雨時,齊遇溪是疲倦時的休憩之處。一旦有了狂風驟雨,黑暗夜晚,林朝凰就可以立刻就躲進梧桐樹的庇護下。齊遇溪粗壯的枝幹會拼盡全力保護林朝凰安全,給她最大的安全感。
鳳凰喜愛梧桐樹,棲息於梧桐樹之上,就相當於獲得了整片天空的自由和大地的安穩。
“如果你那位故人聽說你這樣說的話,他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林朝凰忽然低下頭十分感慨的說道:“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他也永遠也不會聽到這句話了。”
“為什麼?”
林朝凰的眼睛裏似乎有淚光閃爍,她低下頭聲音有點發悶。
“因為,我那位故人已經去世了,所以他再也聽不到了。”
原來這就是林朝凰沒有去找他的原因,原來小朝以為他也死了。
齊遇溪忽然爽朗的開始笑了起來,他眼裏帶著笑的看著林朝凰說道。
“來日方長,你們總會見面的。”
他的眼睛裏好像有星星,絢麗燦爛的桃花眼,真的像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快要吸走林朝凰的魂魄。
林朝凰就快要沉浸下去,沉溺在左洵昭給自己的溫柔鄉里。
眼前這個人真的很像自己的溪哥哥,可是林朝凰不敢認。
如果不是他,那麼林朝凰就暴露了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左洵昭究竟有什麼樣的背景。
也許他現在所展現出來的一切是冰山一角,是迷霧彈都有可能。
所謂的可靠也不過是自己的一種感覺,就真的那麼準確嗎?
林朝凰不能拿自己的生命來冒險,更不能拿她的報仇計劃來冒險。
就正如左洵昭所說,如果她與溪哥哥有緣分,天南海北,前路長遠,總還會見面的。
林朝凰不著急。
她縱身從房樑上翻了下去,笑著說:“走了,我睡覺去了,可不在坐在這裏給蚊子餵飯了。”
林朝凰嬌嬌俏俏的樣子,讓齊遇溪覺得好像一下就回到了上京當年。
他也高高興興的從房頂上翻了下來,足尖輕輕一點地,極其輕快的對林朝凰說:“走吧,我也不給蚊子喂血了。睡覺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