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墮胎
這是怎麼了?
林朝凰有點恍惚,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何動作。
她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這樣幽暗的巷子裡,眼前這個人卻像是閃耀著光芒。
自己這樣一個爲了復仇而來的人,怎麼可以觸及兒女情長?
她連自己都尚且保護不好,又怎麼能夠讓情感束縛住自己的手腳?
即便齊遇溪的笑容那樣讓人沉醉,即便林朝凰那樣於心不忍,可是她還是輕輕推開了齊遇溪。
“左大人,你可真會調笑我。”
不顧齊遇溪驚詫的眼神,林朝凰大步向後一退,得體地行禮,道:“大人,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不能再停留了,她怕自己會動搖。
現在這樣的林朝凰哪有資格來談及愛情?
她不過是一個手上沾滿鮮血,不斷在殺伐與自我譴責中徘徊的人。
似乎有什麼東西,撲簌簌地從臉頰滑落了。
晶瑩剔透的淚珠意想不到的快速滾落,林朝凰伸出手擦掉眼淚。
身後齊遇溪看著林朝凰的背影,眼神落寞。
他多希望現在就可以告訴林朝凰:小朝,我是你的溪哥哥。
他多希望現在就可以拉住林朝凰的手,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可是不行,他們都有家族數百條人命背在身上。
他們不是神明,終究學不會時時刻刻冷靜。
感情,無論是親情,仇恨還是尚未發芽的愛情,全部都是人類的束縛。
可是,人們心甘情願地,甘之如飴地為這些感情付出一切。
在這些家國大恨面前,那一點點微弱的愛情,也就不算什麼了。
齊遇溪最終沒有叫住林朝凰,他與林朝凰所處同一片困境,他理解林朝凰的煎熬。
看著林朝凰決絕的背影,齊遇溪忽然想到了三年前,林朝凰十歲那一年,她隨著林伯父參加那場冬季狩獵。
而自己正好感染了風寒,實在不能上馬狩獵。
林朝凰那時候還是一個滿身陽光的爽朗女孩兒,她手裏拿著一把大弓,笑意盈盈地湊近自己:“溪哥哥,你不要難過啊,我去給你打只野兔子來。剝了皮熱乎乎地烤著吃,管保你的病好起來!”
齊遇溪看著林朝凰大步地跑走,騎上馬英氣勃發的背影,忽然就笑了起來。
記憶裡,那是多麼美好的一天啊。
那天,雖然是冬天,可是莫名覺得陽光十分明媚,沒有灰暗壓抑的感覺。
曾經的小朝,是上京最明媚的太陽。
現在,太陽蒙塵,需要有人擦拭掉那灰塵。
即便靠近太陽會被灼傷,可是齊遇溪也會義無反顧地走向林朝凰。
就讓青雲去擁抱太陽吧,他會化作風,化作雨,帶給太陽最美好的瞬間。
又是一年的四月份了。
這一個月裡幾乎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皇上沒有派給太子殿下任何事務,太子幾乎處於半禁閉狀態。
對於扳倒太子的計劃也沒什麼進展。
自從上元節那樁案子之後,想必是得到了徐承安的提點,太子倒當真是十分消停,乖乖的順從天宗的話,大多在家裏老老實實地呆著。
既沒有生事端,也沒有出頭,恭恭謹謹地,讓人挑不出來錯誤。
蕭起被天宗委派去了西北,處理賑災銀的事情,到現在也還沒有回來。
怕暴露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們也沒有通訊。林朝凰按照蕭起離開前的囑託,只維持現狀即可。
齊遇溪整整一個月都在處理西北旱災的事情,奏摺政務,多如牛毛,天宗信任他,把大頭的事物都交給了他。他東奔西走,根本沒有時間去見林朝凰。
所以林朝凰除了刑部的事情外,實在很清閒。
四月份的上京總是會下那麼幾場雨,大雨天刑部又沒什麼緊要事情,林朝凰便待在家裏,坐在窗子邊喝著茶賞雨。
這樣的日子總是顯得十分珍貴,忙裏偷閒,安靜的不像自己的人生。
想當初自己的人生也是從一場大雨裡開始改變的。
倒有些懷念在軍營裡的日子了,不必這樣小心謹慎。
上京的明槍暗箭實在太多了,稍有不慎就會中招。
她既要提防著徐承安,又要提防著太子,還得防著其他嫉妒她的人。
於誠這幾天也不在,說是感染了風寒,到醫館去休養了。
她一個人坐在窗前,竟然感覺有那麼一絲絲的孤寂。
林朝凰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一抬頭看見雨裡有人撐著油紙傘走了過來。
這人一身白色丹青水墨衣,手裏拎著一個食盒,瀲灩的桃花眼帶著十足的笑意。
是齊遇溪來了。
“於大人,我去城東的點心鋪買了一些點心,想著自己一個人吃終究是無趣,不知於大人有沒有興致與我一同?”
城東的點心鋪?
以前林朝凰最喜歡吃的,就是城東的點心。
尤其是蝴蝶酥,脆生生的格外好吃。
她歡快的笑了起來,推開門接過齊遇溪手中的糕點和傘。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我這兒還有兩壺酒,咱們可以一同喝。”
隨著齊遇溪的落座,林朝凰那一點點的孤寂感也消失不見了。
齊遇溪看著林朝凰開心的面容,竟然一時都不想要告訴她那個壞訊息了。
可是敏銳如林朝凰一般的人,又怎麼會察覺不到齊遇溪的情緒?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視著齊遇溪的眼睛問道:“你怎麼了?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看見齊遇溪沉默不語,林朝凰漫不經心的說道。
“沒關係,無論什麼樣的訊息我都能承受的。”
“太子妃有孕了。”
“什麼?”
林朝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妃有孕了?她不是與太子的關係並不好嗎?”
齊遇溪點點頭:“以前他們的關係確實不好,無非是政治聯姻並沒什麼感情,自然不會有子嗣。可是自從上元節之後,太子與太子妃經常出雙入對,想來感情是逐漸變好了吧。”
“那皇上現在知道這件事兒了嗎?”
林朝凰並不擔心太子妃有了子嗣這件事情,她只擔心這個孩子的到來會影響太子在皇帝面前的地位。
“天宗大喜,已經破天荒地召見了太子,還賞賜了許多金銀。”
齊遇溪喝了一口酒,不慌不忙地分析道:“現如今的情勢已經不大利於我們了,四殿下有一家獨大之勢,天宗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必然要扶持的太子。但是扶持不能沒有條件,太子之前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天宗惱怒,所以即便想要扶持也沒有理由。而這個孩子的到來就給了天宗充分的理由。”
這些道理林朝凰當然也想得到,可她總不能給太子妃灌上一碗墮胎藥吧。
畢竟那個小生命是無辜的呀。
只能另闢蹊徑,另想他法。
就在林朝凰左右思考為難之時,一個小廝跑了進來。
“大人,門外有一位貴公子想要見你。”
林朝凰心下一驚,握住齊遇溪的手腕,語速忽然加快。
“你先從後門走。這是我和蕭起之間的暗號,他回來了。你們兩個之間一向不和,但是我需要你們兩個人的幫助,所以你趕快走吧。”
“好。”
齊遇溪答應的如此爽快,林朝凰都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瞧著齊遇溪那抹微笑,竟然心裏有點不安。
可是她也想不到那麼多了,慌慌忙忙的就讓齊遇溪從後門出去了。
齊遇溪前腳剛走,蕭起就大步的走進了院子裡。
“你聽沒聽說太子妃有孕了?”
看見林朝凰之後劈頭蓋臉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蕭起的面色十分凝重 ,他原本還要半天才能到達京城,可以在路上聽到這樣的訊息,就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朝凰,咱們必須得做點什麼了。”
“你有什麼好辦法說來聽聽。”
“我會為你準備一副最烈的墮胎藥,你想辦法摻到太子妃的吃食裡。”
眼前的人朗目星眉,氣質卓爾不凡,分明該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郎。
他該征戰四方,他該一統天下。
他征討,他殺伐。
這些都不會讓林朝凰覺得厭惡。
她能明白蕭起自然有自己的難處。
她也能明白蕭起是從深宮裏爬出來的,看過許多傷天害理的事,也曾經被不平等待遇過。
難免性子多疑,難免涼薄,難免殘忍些。
可他嘴中說出的話,卻讓林朝煌覺得不齒。
一個人,再怎樣殘忍,都不應該對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有這樣強的殺意。
每一個孩子都是母親的禮物,蕭起有什麼權利奪走太子妃的孩子?
這一次輪到蕭起愣住了,他看著林朝凰異常堅定的眼神,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被人扒光了外衣裸露在大街上,一樣的難受。
林朝凰那眼神好像在說:你看啊,你這個惡人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可真令我噁心。
蕭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再一次威脅林朝凰的時候。
林朝凰忽然站起身來,她的眼睛有點溼潤。
這是林朝凰第一次在蕭起的面前哭出來。
她知道蕭起要拿什麼來威脅自己。
無非是自己的身份,人家的付出,她視為生命的承諾。
可是那是一條鮮活的人命,一個小小的生命。
她下不去這個手。
這一次她沒辦法聽從蕭起。
是他的一把刀又如何?暴露自己的身份又如何?如果連人都不能夠成為,那麼就算復仇了,又能有什麼意義呢?
“殿下還是不要威脅我了,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做的,除非殿下殺了我,否則我一定會擋在殿下面前,不會讓殿下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
林朝凰的語氣頭一次如此惡狠。
以往林朝凰的順從幾乎讓蕭起忘記了眼前這個人是一匹狼,而不是一條狗。
林朝凰確實是一把好刀,但是這把好刀有心。
她只會砍向那些自己犯下罪孽的人。
她不能夠隨心所欲地為自己所用。
林朝凰一向吃軟不吃硬,看來這件事還要徐徐圖之,現在先穩定住林朝凰的情緒。
想到這兒,蕭起笑了出來。
“既然你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那我也就不做吧。我想應該會有別的辦法。”
林朝凰將信將疑,也不得不信。
她再一次警告蕭起。
“殿下,別做那些與良心有愧之事,今日留一線,他日好相見,別把事情做得太絕。”
“我知道了。”
蕭起剛剛一離開,齊遇溪就從窗子跳了進來。
“你沒有走?”林朝凰歪了歪頭,疑惑極了。
齊遇溪一把抓過林朝凰手中快要被捏碎的茶盞。
“別這樣,這樣對蕭起的看法無濟於事。你想改變他幾乎就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