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疼……

    怎麼會這麼疼？

    林淺秋強撐著痠痛的四肢從床上坐起身，眼前陌生的一幕，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殘破的牆壁，破舊的桌椅……這裏是什麼地方？

    正詫異著，屋外傳來一陣聒噪的說話聲。

    “我看那李瘸子挺好，雖然已經三十歲了，但肯出十兩銀子當聘禮呢！”

    “王屠夫也不錯，沒缺胳膊少腿，就是之前死過兩個妻。聘禮雖說只肯給五兩銀子，可往後殺豬剩下的那些骨頭、豬下水……嘖嘖，只要隨便拿點過來，一家人就都能沾腥葷了！”

    林淺秋聽得一頭霧水。

    眉心就是在這時痛起來的，一些陌生的畫面從她眼前閃過。

    緊接著，似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將所有零星的記憶如散珠般串起——這個世界的林淺秋年方十八，剛嫁進牛家村不久，嫁的是個從軍的漢子。

    漢子臨時有事耽誤了成親，原主是與大公雞拜的堂。

    拜堂之後，她才知這漢子早就有了五個孩子！

    最大的是一對七歲的龍鳳胎，中間一個男娃剛滿六歲，下面一個四歲，最小的纔不滿三歲。

    這事兒媒人是知道的，林淺秋的爹孃也是知道的，偏偏只瞞了她一個，為的是讓她心甘情願嫁過來換一筆豐厚的聘禮。

    一個黃花大閨女，就這麼被自家父母給“賣”了，成了四個孩子的後孃！

    更悲催的是，漢子自打她一過門就沒了訊息，據說是在回來成親的路上，被山裏的亂匪給殺了。

    林淺秋剛出家就當了寡婦，還背上了剋夫的名聲！

    她本來身子就弱，心氣鬱結又染上一場重病，沒幾日便一命嗚呼。

    再醒來時，已換了個芯子。

    “大伯孃，寧兒還小，寧兒不想嫁……”外頭傳來稚嫩的童聲，帶著哭腔苦苦哀求。

    換來的卻是一記響亮的巴掌：“你個死丫頭！你爹死了，後孃也病死了，你要是再不嫁人，誰來養這個家？”

    那婦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半是哄半是騙地繼續往下說。

    “再說又不是要你現在就成親，這不是還得當幾年童養媳嗎？那王屠夫已經死了兩個妻，第三個怎麼着也得珍惜不是？去了他家，你有的是好日子過……”

    林淺秋算是明白了，敢情這是原主的婆家人，在她繼女的主意！

    繼女今年才七歲，拿這麼小的孩子給老男人當童養媳，這是正經人幹得出的事嗎？

    硬了，拳頭硬了！

    林淺秋上輩子就不是什麼軟包子，重活一世自然更不打算讓著誰，下了床就來到外頭，冷眼瞥那喋喋不休的婦人。

    “嫁嫁嫁，嫁什麼嫁？真這麼好，你怎麼不讓自己的女兒嫁！”

    那婦人一愣，轉頭見了她，立刻瞪圓了眼珠子，一股寒氣從腳後跟直竄上天靈蓋。

    “林……林淺秋，你……你不是死了嗎？”

    “你死了我都不會死！”林淺秋沒好氣，轉目看向屋中間那個滿臉是淚的小女娃，伸出一隻手不容回絕道，“寧兒，過來。”

    寧兒是龍鳳胎裡的妹妹，今年剛滿七歲。

    她對林淺秋的印象，還停留在拜堂成親的那日。

    那日大伯孃衝她嘀咕，說有了後孃這日子就不好過了，後孃指不定怎麼折騰她和幾個弟弟妹妹……

    可還沒等她提心吊膽地等來後孃的折騰，就傳來爹已經死在山匪手裏的訊息。

    再然後，林淺秋這個後孃也病死了。

    一大家子就這麼沒了依靠，寧兒眼睛都快哭瞎。

    今日，一直對她還算和氣的大伯孃突然找上門，說要她去當童養媳。

    寧兒年紀雖小，卻也知道童養媳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麼。

    從前好歹有爹爹在，不會讓人欺負了她，可現在……

    寧兒這輩子都沒這麼恐懼絕望過，更沒想到林淺秋這個已“死”的後孃冷不丁地出現了。

    而且看樣子……竟是要給她撐腰？

    眼前的林淺秋一身白衣，身形消瘦，臉色蒼白，看上去活脫脫一個女鬼。

    寧兒卻覺得，她比那一臉橫肉、滿臉凶神惡煞的大伯孃陳氏，要更像個人。

    面對林淺秋鼓勵的眼神，寧兒怯怯地朝她走了過來。

    “我是你娘，知道嗎？”林淺秋正色開口，“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了你。”

    寧兒心頭陡然一暖，哭腫的眼睛裏多了一抹光亮

    “好你個林淺秋！”陳氏終於回過神，“不是說你死了嗎，沒死裝什麼鬼嚇人！”

    “你該慶幸我不是鬼，”林淺秋冷冷看著她道，“人殺人要償命。鬼殺人，可用不著償命！”

    她聲線不帶任何起伏，聽得陳氏忍不住心悸。

    陳氏之所以在這時上門，一是盯上了許家的家產，二是打算用寧兒給自己的兒子換一門婚事。

    說得好聽叫換，說得不好聽，便是將女娃明碼標價地賣出去，所得的聘禮一分不剩地補貼到男娃身上。

    陳氏有一兒一女，兒子馬上到了娶親的年齡，女兒比寧兒還大上幾歲，卻不見她把自己的女兒給人當童養媳。

    林淺秋作為一個穿越過來的人，並不熱衷於給人當後孃，對寧兒這個繼女也沒有太深的感情。

    不過光是她上輩子接受的教育，就足夠讓她對賣女兒這種事深惡痛絕！

    更別提，陳氏還壓根不是寧兒的娘！

    賣女求財的主意，居然能打到別人家的女兒身上？

    饒是活了兩輩子，林淺秋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我好歹是你嫂子，是這丫頭的大伯孃！你一個剛過門就剋死夫君的，你敢威脅我？”陳氏氣得牙癢。

    林淺秋嗤笑一聲：“我管你是大伯孃還是二婆娘？這裏是我當家，有我在一天，就輪不到你來做主！給我滾！”

    說著，拿起門邊的掃帚就陳氏腳下掃去。

    一旁的寧兒簡直看呆了。

    早在林淺秋過門之前，她就聽爹說過，這是個極溫良賢淑的女子，連喘氣都不敢太大聲。

    而現在……

    寧兒沒詫異多久，就回過了神。

    再一想那李瘸子、王屠夫凶神惡煞的臉……她咬咬牙，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一把拿起了大門門栓，作勢要遞給林淺秋。

    林淺秋：“？？？”

    看不出，小丫頭還挺給力！

    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個揮著掃帚，一個舉著插栓，愣是把氣勢洶洶的陳氏逼到了門口。

    林淺秋也懶得廢話，直接將人一腳踢了出去，再從寧兒手裏接過插栓，把大門一栓。

    世界清淨了。

    門外，陳氏從地上爬起身，看著自己胸口的鞋印，難以置信自己居然被人給打了！

    還是被林淺秋這麼個十里八鄉有名的軟柿子給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