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葉庭叫來侍女問葉風華起了沒。

    “起倒是起了，就是......”侍女支支吾吾的，葉庭眉梢也不由得一擰，侍女當即哆嗦了一下。

    “將軍還是自己去看一下吧，奴婢總覺得小姐最近有點奇怪。”

    抱著懷疑的態度，葉庭走到了偏院，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一面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節奏感極強。

    “這才第十五圈啊，別偷懶，快跟著我的節奏，一二一，一二一。”

    “快快快，跑起來跑起來，別像個娘們一樣。”

    葉風華跑在最前面，邊調整著呼吸，邊轉過身體對著他們吼道。

    要是現在嘴裏再叼著個哨子，活脫脫就是大型二十公里的現場。

    “小姐，小姐，奴婢不行了。”最末尾的秋冬大喘著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要讓她去殺個人什麼的，她絕對乾淨又利落，但這都跑了一早上了，饒是她從小習武也沒經受過這麼高強度的訓練啊。

    再看葉風華，腳上還幫了兩塊不小的石頭，眼下不僅連呼吸都沒亂半分，甚至氣息比剛開始還要平穩許多。

    秋冬不由得在心裏再次對葉風華亮起了小心心。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葉風華聞聲不緊不慢地看過去，剛好和葉庭對上了眼。

    後者一臉驚異地盯著她，隨即臉上帶著一種難以置信地深意，深意裡夾著些許疑惑。

    隨後就見久經沙場的老將軍當即有些慌亂地啪一下就把門合上了，過了幾秒後，又重新推開，裡面的場景依舊沒變，老將軍後知後覺地揉了揉眼。

    噢，原來不是做夢啊。

    這妮子轉性了？

    看到有人來了，葉風華也停下了腳步，雙手一拍，喝道。

    “今天就到這裏了，收工，明日繼續！”

    “啊？什麼？”秋冬腳步一個踉蹌，回頭滿臉幽怨。

    葉風華伸手在她汗水遍佈的額頭上彈了幾下，然後又換了個方向揉了幾把傅唯的頭髮。

    “你看人家傅唯，年齡比你小都還沒說什麼呢。”

    “剛剛也是堅持得比你久。”

    被表揚了的傅唯連急促的呼吸都刻意放緩了很多，嘴角悄悄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秋冬聳聳鼻尖，玩笑地瞪了一眼傅唯，傅唯也不惱，只是看著她笑，一雙眼眸乾淨極了。

    葉風華徑直走到了搖椅那裏，鬆了綁在腳踝上用來加重的石頭，目光淡淡地看向還站在門口的葉庭。

    “葉將軍來我這小院有什麼事嗎？”

    畢竟是佔得別人的身子，她也不太習慣叫出那聲爹，而葉庭似乎也並沒有過於計較這件事。

    偏院的庭院自翻修了一遍以來，看起來倒也挺大的，這是這麼多年來，葉庭第一次認真審視這個地方。

    他站在葉風華面前，看著她脫了鞋，抱著膝蓋，全身上下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懶在椅子裡，眉心不由得蹙了蹙。

    “作為一個女孩子，坐姿怎麼這麼沒規矩？”

    葉風華眉梢一挑，不緊不慢道，“這不是小時候自身自滅嗎，飯都吃不飽了，哪兒還有精力學規矩啊。”

    話雖是如此，但葉風華明晃晃擱著的腳還是緩緩放了下來，沒剛開始看著那麼張揚了。

    葉庭忽地就沉默了，臉色微微變了變。

    “你可是在怪本將軍？”

    葉風華嗤了一聲，“哪能啊，葉將軍向來以大局為重，我這等平平無奇的人哪能怪得了啊。”

    葉庭沉默了片刻，眸子掙扎了幾下，聲音裡似乎帶了幾分無奈。

    “風華，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葉老將軍總共就只有兩個女兒，除了葉風華生母，也就納了蘇涵靈一個妾，後院子嗣單薄，他也並不想去擴充。

    試問在這種情況下，誰不願意好好疼愛自己的這兩個女兒？

    只是，在那之前，他確實不能。

    “也罷，你以後會明白的。”

    葉老將軍緩緩搖了搖頭，葉風華並不在意他說了什麼，從桌上拿了瓷瓶過來，給腳腕上的淤青上著藥。

    不得不說，蕭明淵拿過來的藥確實好，還沒個兩天，就算葉風華現在進行些高強度運動，腳踝都不會疼。

    就是淤青散的確實慢了些，她就從上次蕭戈給她的那些瓶瓶罐罐裡找到了這個東西。

    葉風華剛把裡面的液體倒在手心，一道陰影就壓了下來，手上的東西被葉庭接了過去。

    “我來吧。”

    葉庭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腳踝，看著拿出猙獰的青色，眼眸極快地劃過一抹痛色。

    此刻，他好像就僅僅只是一個父親。

    葉風華也沒拒絕，這些跌打損傷的藥都是要摻著內力去揉，效果纔會更好，她自己不行，眼下有個現成的，她也樂得清閒。

    腳踝處很快就一陣溫熱，葉風華眼睫輕顫，從她那個角度看過去，葉庭茂密的黑髮中，參擦著不少的白髮，連帶著眼角的皺紋都深了很多。

    只是平日裏他不苟言笑，氣勢雄厚，倒讓人很容易忽視他也在逐漸衰老。

    “蘇涵靈那邊我已經警告過了，她們今後也不會再做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事。”

    “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就放心大膽去做，出了什麼事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在後麵給你扛著。”

    那一瞬間，葉庭目光清明，葉風華陡然生出了一種他似乎已經看穿了一切的錯覺。

    她嘴角微抿，還想再深究什麼，葉庭已經重新低下了頭。

    瓷白的小瓶子被重新放在了石桌上，葉庭站起身負手而立，背對著光。

    “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葉風華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竟覺得那身影已經開始逐漸佝僂起來。

    她抬手觸了觸還帶著溫度的面板，淤青散了很多，看起來沒那麼突兀了。

    雖在記憶裡，原身葉風華受盡欺辱時，葉庭沒有出聲制止，甚至還有縱容的意思在裡面。

    可從她佔據這幅身體以來，葉老將軍的態度似乎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不得不承認的是，直至今日，葉風華都能從葉庭身上感受到一份屬於父親的責任。

    雖然表現得不是很明顯，但這也並不能代表之前的所有就可以因為她的感覺而一筆勾銷。

    她不是葉風華，她也沒有經歷過她從小的那些苦楚，所以她也並不能自作主張得去原諒去釋懷。

    她能做得僅僅就是保持一個合適的距離，在合適的程度裡，延續這份親情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