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用盡了
冥也沉默了,良久沒有說話。
閻王以為他也被問住了,瞧著冥也被頭髮擋住的側臉落寞,閻王回想自己剛剛的話突然就覺得說的有點過了。
閻王張了張唇,剛想寬慰幾句,就見冥也轉過了頭,安靜地看著他。
那雙暗紅色的眸子沒什麼波瀾,在那一瞬間就彷彿是個局外人一樣,平靜地看著周遭一切。
閻王陡然生出了一種這種景象似曾相似的詭異錯覺。
他盯著自己印在冥也眼裏的倒影,越看就越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人都不擔心,自己在這裏操個屁的心。
閻王越想越生氣,不想在這裏呆著了。
他連招呼都沒打,轉身就要走的瞬間,冥也突然開了口。
“不會的。”
閻王腳步一頓,“什麼?”
冥也偏頭看向葉風華,重複了一遍,“不會發生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發生,你就算是神仙,那也不可能跟那人間司星一樣有預知的能力吧。”
“司星那看的是凡人的事,窺的是天機,所以天上尚還有神仙給他引路,就連我這裏也規劃好了的生死薄。”
閻王越說越激動,“那你說你還能預知個什麼東西出來,都是神仙,你要有那個能力,你要不給老夫算算老夫下一次桃花運是什麼時候?”
但很快,閻王就停住了他不斷巴拉巴拉的小嘴,因為他見冥也臉上一臉沉穩,閻王不由得就開始懷疑自己了。
“該不會……你真能看到什麼吧?”
“也不是沒有那樣的神器,但……”
話還沒說完,閻王就見冥也幽幽地轉過了頭,說出的話徹底將閻王頭頂的引線點燃了。
“閻王,本座告訴你個不幸的訊息。你餘下數萬年的人生裡,都會孤獨終老。”
閻王臉色鐵青,拂袖而去。
冥也看著他的背影,樂了。
片刻後回過頭,又重新沉默了下來。
他依舊盯著葉風華熟睡的那張臉,夜明珠柔和的光透過冰柱敞亮下來,落在葉風華臉上,脖頸上,手背上,落在石床上。
安靜聖潔。
冥也想,但很快就不會這麼安靜了。
冥也又想起了剛剛閻王說的話,有些苦澀地笑了笑。
倒不是因為什麼神器……
冥也周遭亮起一道藍光,他在光芒中緩緩化形,又變成那隻白貓,輕盈地躍上了石頭,往葉風華的方向走。
什麼都不會發生的,他會在所有發生之前,徹底地將一切都扼殺下去。
冥也到了葉風華頸邊,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貼著葉風華臥下了。
那雙幽綠色的妖瞳緩緩閉上,尾巴晃動,輕輕掃動,似有若無地搭在葉風華頸間。
瑩潤的冷光中,冥也本該是通體潔白的毛髮,間或夾雜了幾道黑色的雜質,繞著脖子圍了一圈,黑的純粹。
*
永樂元年,北朝邊線同南央陷入緊張的拉鋸戰。
雙方焦灼將近一月,最終以嘉陵關大捷,取得首勝,以此振奮人心。
但緊跟著情況鬥轉直下,邊境戰報一封接一封,先是葉庭殉國,其次是葉氏其女風華……下落不明,攝政王蕭明淵於同日病重,昏睡數日,清醒後拖著孱弱的病骨,死守邊線。
朝堂之上,一時一片低迷。
葉庭的骸骨是在幾日後送到將軍府的,蘇涵靈早早就等在將軍府門口,披麻戴孝,眼眶通紅。
“娘。”葉之畫看著蘇涵靈跟鬼一樣的臉色,緊緊握著蘇涵靈冰涼的手,開口說到道,“這裏風大,您進去等吧,之畫在這裏就好了。”
“不,不,”蘇涵靈反手死死攥著葉之畫的手,“我不走,我哪兒都不去……我要走了,你爹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葉之畫當即啞然,淚水奪眶而出。
馬蹄聲從大街處傳來,原本熱鬧的街道,此時一片死寂。
蘇涵靈努力地瞪大眼,生怕錯過什麼,但真當那通體漆黑的棺材從拐角出現的時候,蘇涵靈身子踉蹌險些從臺階上滾下去。
“娘!”
葉之畫死死攀著蘇涵靈顫抖的肩頭,把眼淚強行逼了回去。
那邊朝中重臣沉默地從馬上下來,走到蘇涵靈面前,彎腰,行了個大禮。
“夫人,將軍回家了。”
回家了——
蘇涵靈靠在葉之畫肩頭,心口疼得難受。
她聽到自己嘶啞地開口,“那風華呢?”
那人一怔。
她早就聽說欒僑不是個東西,養的東西邪乎。
前線戰報,說葉風華孤身一人迎上欒僑手底下的魔物——
蘇涵靈問,“我不信他們說的失蹤,失蹤了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找到。”
蘇涵靈捂著心口,“你老實告訴我……風華她,是不是連屍骨都沒有留下。”
那人沉默了。
微風拂起他隆重的朝服下襬。
蘇涵靈突然劇烈地嗆咳,血絲從嘴角滲出。
葉之畫瞳孔驟縮,“娘——”
皇宮。
“皇上,太監回報,葉夫人氣急攻心暈過去了。”
北堂湛站在窗前,抬眸看著院子裡那顆光禿禿的樹幹。
北堂湛點頭,“好好安撫,把太醫院首派去將軍府,調養葉夫人的身子。”
“諾。”
太監正要出去,北堂湛又突然開口道,“讓人把院子裡的那顆樹砍了,看著晦氣。”
太監應了,正要問砍了之後,要不要換點其他的東西,猛地抬眼見,就撞見了北堂湛陰沉的側臉。
沉的小太監有一種直覺,要是問了出來,他的腦袋怕是會同那樹一起被砍了。
小太監不敢多問,迅速低頭,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北堂湛合了窗,走到了明黃的高臺上,桌上攤著一本奏摺。
蕭明淵醒後第二天,讓人遞上來的摺子,上面寫了江氏父女的事,讓北堂湛徹查、決斷。
徹查?
北堂湛笑,沒什麼比他更清楚這些事情。
朝中流言早已四起,江老丞相早在數日前,就告病朝政,閉門謝客。
好歹夥伴一場,北堂湛還想給江老丞相一個告老還鄉的風光機會。
但現在,怕是用不上了。
“來人。”
北堂湛抬眼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御林軍統帥,緩緩道。
“傳朕命令,江氏全族,有通敵叛國之嫌,全族上下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諾。”
丞相府的大門終被破開,老丞相披頭散髮目光渾濁,全然沒了當初風光。
在江堯入獄後五日,邊境又傳來了一封戰報,不僅讓北朝人心惶惶,也算是徹底將江氏上下放在火上烤。
西郡那懦弱皇帝竟親自領兵親征,舉全國之力同南央聯合,直壓北朝邊線而來。
大軍壓境,守在七峰上下的那小批隊伍很快不敵,接連敗退。
嘉陵關告急,危機時刻,還是在琅城養傷的韓嶺帶兵頂上的。
而在這之前,有探子回報,曾看到江綺瑤隨意進出西郡皇室,同西郡太后關係甚好。
一切似乎都不用再多言。
北堂湛大怒,一氣之下,尚還扣壓在天牢中的江氏上下被滿門抄斬。
午後難得天晴,陽光明媚。
江堯以為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沒教養好江琦瑤,是自己讓琦瑤寒了心才釀成如此大禍。
所以他至死都沒有辯解一句。
子不教父之過。
殊不知江堯自己也只是棋盤上的那顆棋。
用盡了,該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