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華後知後覺的覺得自己腿也在發麻，就像是砸在一塊鐵板上一樣。

    活死人生生受了葉風華那一擊，沒有半點影響，甚至連速度都不曾慢下來過，如鐵鉗一樣的手就這她的脖頸而來。

    葉風華身子彎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從他手臂下方繞過，同時出腿，衝着活死人下盤重重掃去。

    活死人猝不及防，壯碩的身軀咚地一聲栽倒在地，砸出一道沉悶的聲響，但還不等那回聲散去，那活死人反應也極快，單手撐地一個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

    那邊葉風華將將躲過活死人另一擊，抬頭的瞬間，餘光掃到另一邊，不遠處原本處於上風的影衛頃刻間就落了下風。

    而更遠的地方，葉風華帶出來的那隊人在同南央的殊死搏鬥，兩方都討不到的好，刀光劍影中，不斷有人栽倒。

    葉風華緊抿著唇，深知不能再焦灼。

    但她不甘心。

    就這分心的片刻中，葉風華在閃躲陡然被活死人鑽了空子，肩膀一陣劇痛，活死人同鐵鉗一樣的手指扣在了她的肩上。

    葉風華猛地一聲悶哼，入目是一隻肌肉虯結的手臂，底下血管隱隱還因發力在不斷膨脹。

    肩上的甲片在片刻見仿若是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頃刻間就被捏得凹陷變形，沉重的壓力陡然向着她的肩骨而來。

    那邊葉風華毫不猶豫，手起刀落，鋒利的匕首筆直砍下去，斷了那活死人半條手臂。

    活死人往後踉蹌幾步，似乎是被惹惱了，臉色陡然一變，不顧一切地就向着葉風華的方向而來。

    同一頭沒有理智的猛獸，葉風華一條手臂都疼麻了，反應僅僅慢了半響，就被活死人抓住機會撞了出去。

    傅唯瞳孔猛地一縮，看到在彈到空中的那個身影，那一瞬間什麼都顧不上了，踉蹌地衝下了轎輦，喊了出來。

    “葉姐姐！”

    他被欒僑控制著，渾身無力，跑不了多遠，近乎是狼狽地跌進了泥裡。

    葉風華聽到了那聲音。

    傅唯看到她似乎是微微偏了偏頭，傅唯眸子亮了幾分，瞪大了眼睛看著葉風華，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葉風華眼裏一閃而過的複雜。

    但太快了，他看不清，同時他也沒心思看清楚，因為傅唯緊跟著看到葉風華微抬手臂，那很厲害的、黑漆漆的暗器衝着自己的方向。

    砰——地一聲，傅唯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黑漆的洞口摩擦出來的火花。

    但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只能呆滯地愣在原地。

    他在裡面的看了許久，自是知道這“暗器”的厲害。

    葉姐姐……要殺我。

    傅唯努力地睜大了眼睛，不讓眼淚涌出來，他想要最後再看清楚葉風華臉上的表情，哪怕能看到她臉上一絲一毫的心痛和後悔，傅唯都知足了。

    但什麼都沒有。

    葉風華已經轉過了頭，沒有絲毫猶豫反手撐地，猛地一下向著另一個方向彈去。

    就像剛剛那一瞬間的動作不值一提，連帶著針對的那個人也一樣地不值一提。

    傅唯緩緩地笑了。

    但預料的疼痛沒有襲來，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欒僑猛地一下撲過來擋在了傅唯身前。

    傅唯怔愣地看著欒僑面色痛苦了一陣，隨後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了一樣，變回面無表情的模樣，他甚至都還抬手輕輕整了整傅唯凌亂的額發。

    傅唯感覺自己的呼吸停了片刻。

    欒僑肩頭，鮮血已經蔓了出來，但他穿著黑衣，一點都不顯眼。

    葉風華抓住了這機會，又是接連幾槍，但沒想到守在欒僑身邊的活死人反應更快，飛速過來圍在了欒僑身邊。

    皮糙肉厚幾槍入體，沒聽見一聲響。

    葉風華緊緊皺眉，跟吊着活死人玩一樣不正拼，而是不斷閃躲著。

    葉風華眼角餘光一閃，就見那邊活死人圍的密密麻麻的縫隙中，那兩道交疊在一起的袍子。

    一黑一白。

    她需要快些決斷了。

    葉風華抿唇，手腕一翻，那邊由儲物袋化作的匕首消失在了自己手中。

    另一邊，欒僑盯著傅唯有些呆滯地瞳孔，微微笑了一下，那笑裏帶了幾分不可探究的溫柔。

    欒僑說，“本督說了，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的。”

    “別再犯傻了，小唯。”

    傅唯沒吭聲，嘴唇微微顫抖，眼瞳依舊沒有焦距。

    欒僑由著他坐在原地，自己緩緩起身，站在活死人後方，透過重疊的空隙看向那道不斷跳躍的身影。

    他的眼瞳猝然變得陰騭，本就透了幾分蒼白的臉色在那一瞬間也陰鬱起來。

    欒僑喜怒不定，那一瞬間顧不得上什麼計劃不計劃，他知道自己但凡慢一步，傷的就是傅唯了。

    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的人，欒僑不介意提前送她一程。

    但他話還沒出口，緊跟著就渾身一僵。

    疼痛從後背蔓延開來，欒僑有些錯愕地緩緩低下了頭，隨即嘴角一點一點地勾了起來。

    傅唯沒有力氣，捅得也不深，甚至還沒有欒僑肩上的流的血多。

    傅唯緊抿著唇，黑漆的瞳似乎都泛上了層青灰，看著面前一動沒動的欒僑。

    他絲毫不猶豫，手腕動作，匕首往外拔出，帶翻皮肉，欒僑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一聲沒吭。

    傅唯表情木然，緊跟著就要再補上一刀，但就在舉刀的瞬間，從旁側陡然飛來一暗器，打在傅唯的手腕上。

    傅唯吃痛，猛地一下鬆了匕首，身子踉蹌了一下，袖口拂過欒僑的肩頭，沾上了一片鮮紅的痕跡。

    傅唯捂著手腕，看著那抹無法忽略的痕跡，有些出神。

    江綺瑤的聲音從身後的樹林裡傳了出來，“難得見九千歲丟一次魂，再捅下去命可就沒了。”

    那邊閃躲的葉風華分了心在傅唯這邊，猝然聽到江綺瑤的聲音，眉心猛地一皺。

    她微微偏頭，活死人還是同一堵牆一樣擋在跟前，從可窺見的縫隙中光影在衣料上掠動。

    葉風華知道，傅唯動手了。

    這就夠了。

    葉風華再次躲開活死人的襲擊，落地，迅速後撤。

    小指上金光一閃，那小蛇重新箍在了她手指上。

    欒僑緩緩轉過了身，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目光沒有絲毫躲避地定在傅唯身上。

    傅唯全程埋著頭，沒有言語。

    欒僑的視線又緩緩落在地上那把匕首上。

    欒僑斷不會讓傅唯身上留著利器。

    倒不是怕傅唯動手傷人，而是怕他用利器自殺。

    所以這究竟是誰的？究竟是怎麼來的？

    欒僑眼瞳黑漆，裡面的暴戾已經快壓不住了。

    像是爲了印證欒僑的猜測，下一秒，匕首眼睜睜憑空消失。

    傅唯目光也定在上面，見狀，手指微顫動了一下，隨後就聽欒僑意味不明道。

    “本督還真想知道她究竟給你餵了什麼迷魂湯，讓你這般聽她的話。”

    語調很平，平的滲人。

    欒僑抬手，重重地掐住了傅唯的下巴，迫使他抬頭。

    “暢快嗎？”欒僑的聲線陡然溫柔了下來，像是披上了一層羊皮一樣無害，緩緩地蠱惑著傅唯，“就那麼恨本督？那麼想殺了本督？”

    欒僑像是怕嚇到了傅唯，力道放緩了很多，神情也陡然放鬆了下來。如果忽略他眼裏就快要蓋不出的晦暗，此時此刻，倒還真的只像是情人之間互述深情。

    “告訴本督？嗯？本督滿足你的願望。”

    傅唯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表情，也顧不上自己的神情，他只是覺得很悶很悶，心口酸澀得不行，酸得眼眶都模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似乎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隨後就見欒僑笑了，笑得很開，眼裏最後一絲光都徹底地暗了下去，壓制著的暴戾和陰騭在那瞬間紛紛上涌，傅唯下意識地就想要轉身而逃。

    但欒僑比他更快。

    欒僑從身後活死人的腰間拔了一把匕首出來，刀柄送到了傅唯手中，自己扣住了傅唯的手背。

    欒僑笑了，笑得瘋狂，“本督說了，本督滿足你的願望。”

    身後站著的江綺瑤驚呆了，她知道欒僑瘋，但不知道他能瘋到這種程度，雖然滲得人毛孔都在發麻，但江綺瑤還是下意識得邁出了腳想制止。

    緊跟著就被身後的黑衣人拽住了手臂。

    江綺瑤回首，黑衣人衝着她緩緩搖了搖頭。

    江綺瑤抿唇，步子縮了回去。

    欒僑緊緊鎖著傅唯的瞳孔，只見他眼裏涌現一陣錯愕，手指在顫抖，隨後整個身子都在抖。

    欒僑猛地拉著傅唯的手往前一刺，匕首盡數沒入他左胸膛，沒有餘出分寸的空檔來。

    傅唯頭皮陣陣發麻，溫熱的血液蔓到了他手指上，燙的他只想鬆手，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但欒僑不允。

    欒僑緊緊扣著他的手背，力道大得摁出道道指印。

    “暢快了嗎？”

    傅唯下意識地搖頭，步子不斷往後踉蹌著，想要逃走。

    欒僑只是笑，隨後握著傅唯的手腕又將那匕首寸寸拔了出來。

    鮮血噴濺，灑在了傅唯蒼白的臉上和潔白的衣襟上。

    他目光空洞，渾身無力，啪嗒一聲，匕首掉了下去。

    傅唯盯著欒僑胸口上那一大片濡溼的痕跡，呼吸一下比一下侷促。

    欒僑桀桀地笑著，抹了傅唯臉上的血跡到唇邊，舔舐著。

    “本督不會死的。”

    欒僑說。

    “就算是這樣，本督也不會死。殿下，你會覺得失望嗎？”

    傅唯驚悚地抬起了頭。

    “本督既能造出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來，自己又能好到哪去呢——”

    “本督也是不人不鬼的啊。”

    傅唯腦子裏緊繃着的那根弦啪地一聲斷了，眼淚無助的流了下來。

    他張著嘴唇，喉口一陣酸澀，好半響才聽見自己說出來話來。

    “瘋子！”

    欒僑笑了，“本督就是瘋子。”

    “所以，殿下，不要讓本督變得更瘋。”

    欒僑手指上移緩緩掐上傅唯的脖頸，沒捨得用力。

    “即使是這樣，本督還是下不了手。”

    “養了你這麼久……傅唯，你當真沒有心嗎？”

    傅唯沒說話，雙手無力地顫抖著。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很燙很燙，又很冷很冷。

    傅唯腦子一片眩暈，意識渙散的最後一秒，看到的是廣闊灰白的蒼穹，透不出絲毫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