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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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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法器

    兩日後。

    蕭明淵輕輕推開客棧門,偏頭看向筆直地守在床邊的身影,微微一頓。這才緩緩踱步到那邊,抬手圈著葉風華瘦削的肩頭,俯身到她耳邊。

    “風華你歇會兒吧,已經守了一天一夜了。”

    葉風華沒吭聲,目光始終落在傅唯的身上,眼底帶著淡淡的晦暗的光。

    她緊緊閉了閉眼,隨後緩緩睜開,眼尾紅潤,鴉翅般的睫毛亂顫。

    “是我的錯,”她有些失神地喃喃,“如果不是我帶他出來,他也不會這樣……”

    “不怪你,”蕭明淵板正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懷裏,“要是小唯醒了,看到你這個樣子肯定會難過的。”

    “郎中已經過來了,讓他們看看,嗯?”蕭明淵聲音放得很輕,小心翼翼地安撫著懷裏的人的情緒。

    他能感受到那雙揪著他的衣角不斷顫抖的手指,如踩在雲端一樣空落落的,落不到實地的自責和無力。

    蕭明淵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柔順的頭髮,很輕很輕地嘆出口氣。

    良久,葉風華應了一聲,聲音悶在衣料裡,粗糙沙啞。

    蕭明淵捧著她的臉,“那我出去叫他進來。”

    鬍子花白的郎中挎著他的醫藥箱腳步蹣跚地走了進來,這已經是這附近村落裡,找得到的最好的郎中了。

    葉風華垂著眉眼站在旁側,一頭烏髮沒心情束,披在兩側,遮住了小半邊瘦削的臉頰,只留下唇角一條繃得極緊的弧度。

    郎中撫著鬍子,眉頭皺得很緊,連帶著整張臉似乎都揪成了一團,他思索良久,扶著床頭顫巍巍站起來,就去解傅唯的衣裳。

    傅唯胸口纏了整整一圈繃帶,右胸處血水混著中藥汁滲了出來。

    郎中哆嗦著手指將繃帶解開,一圈圈繞開,蒼白單薄的身體上,右鎖骨下,一個碗口大的洞格外可怖。

    裡面塞滿了止血生血促進傷口生長的藥,但同那傷口相比,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葉風華別開了眼,沒忍心看。

    郎中沿著周圍細細檢視了一番,邊看邊思忖,這少年的命是真的大,都這樣了竟然還能活下來。

    剛剛他又探了探脈,竟是比昨日又有活力了幾分。

    想來那天夜裏剛見的時候,郎中本已休憩了,門外一聲巨響,他一把老骨頭被人生生從被窩裏拖了出來,一抬眼就看見了那個似乎泡在血泊裡少年,心跳都差點跳停了。

    本著人命關天,郎中連衣服都沒來及套,就去檢視,那少年渾身冰冷都快僵硬了,脈搏更是微乎其微。

    饒是他行醫幾十年,遇到傷者形形色色,但從來沒看到過生命力如此旺盛的人。

    不過一夜,就那樣奇蹟般地熬過來了。

    郎中抖著手,將繃帶重新纏好,又將衣服給人披上,轉身的瞬間,葉風華就迎了上去。

    “怎麼樣了。”

    郎中抬起有些渾濁的眼睛,看向葉風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

    “挺是挺過來了,接下來就只能看造化了。”

    房間內突然又安靜了下來,葉風華垂著眉眼,守在床頭,不知在想著什麼。

    良久,她抬眸看向蕭明淵。

    “明淵,我想自己待會兒。”

    蕭明淵撫了撫她的臉頰,輕輕將她散在兩側的頭髮撥弄到後面,露出那張巴掌大的小臉。

    “好。”

    房門合上,葉風華走上前,伸出手,想觸碰,又害怕地往後縮了縮。

    傅唯緊閉著雙眼,像是瓷娃娃一樣安靜地躺在那裏,身上碎了道道裂縫,葉風華恍惚間聽到了有聲音從那縫隙裡傳來。

    姐姐,我疼——

    聲聲入耳,沉重悲痛,帶著泣血般的絕望。

    葉風華看著那張慘白地沒有人樣的臉色,喉口酸澀,眼眶發熱。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而上的鐵鏽味道,抬手觸控到了那處傷口。

    不敢重壓,只敢輕輕地輕輕地觸控,即使是這樣,指尖隔著衣料摸到那不平整的地方,也依舊讓她抖得不成樣子,心痛地無以復加。

    葉風華像是突然被燙了一下,猛地一下就縮了回去,手臂撐著床頭的柱子,無力感像是浪潮一樣襲來,瞬間把她吞沒。

    尾戒像是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開始變熱發燙,想要用那溫度安撫她。

    葉風華感受著那溫度,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眼裏突然亮起了光芒。

    她抬起手,視線一寸寸挪到那蛇形戒指上,心念一動,戒指自動摘落,浮在半空中,從中裂成了兩半。

    這是閻王殿的至寶,也是天地間難道的法器,可容納萬物,也可幻化成萬物。

    葉風華咬破手指,將一滴血凝在了其中一半戒指上,然後將它輕輕打了出去。

    半枚戒指浮在傅唯胸前,隨即一道金光閃過,沒入了傅唯體內。

    那處被藥材填滿的地方開始迅速生長,血肉一點點粘黏在一起,填補著那處碩大的空白。

    葉風華臉色有些發白,她眼看著傅唯的臉色一點點紅潤,嘴角總算勾起了一抹笑意。

    懸浮在葉風華面前的那半枚戒指自動化形,旋轉抽長,重新變成之間的模樣,箍在了葉風華尾指上。

    只是那金色小蛇紅寶石般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不少。

    與此同時,南央皇宮,正坐在龍椅後方簾子裡,半撐著太陽穴,漫不經心地聽著朝臣彙報的欒僑突然覺得一陣心悸。

    他猛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臟,下一秒,一口鮮血從嘴裏噴出,透過珠簾,濺到了明黃色的龍椅上。

    “九千歲!”一旁站著的太監顫巍巍地跪了下去,趕忙膝行到了欒僑身邊,拿著帕子就要去擦拭欒僑的嘴角。

    底下朝臣跪了一地,就連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都趕忙下來,匍匐在了珠簾前。

    大廳一時安靜極了,誰也不敢輕易發聲。

    欒僑睥睨著底下眾人,抬手擋開了太監遞上來的絹帕。

    他伸出拇指,漫不經心地擦拭去嘴角的血跡,漆黑的瞳孔落在面前垂簾上。

    白色的珠子上沾染上血跡,同瑩潤的光澤雜糅在一起,妖冶極了。

    欒僑的嘴角一點點地扯了起來,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神冰冷,彷彿能凍到人骨子裏去。

    視線拉遠,向着琉璃宮殿而去,穿過層層建築,越過泥土石層,來到一處空曠的洞穴。

    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方通體漆黑的棺材,周遭隱隱縈繞著紅色的霧氣。

    緊跟著那黑漆的棺材乎感受到了什麼,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堅硬的蓋子頓時又裂開了幾條縫隙。

    光線透過縫隙打下去,隱約可見裡面躺著一個人,雙手安靜地交疊在腹部。

    蒼茫的男聲透過縫隙一點點滲出來,迴盪在空曠的洞裡。

    ——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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