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五火只頓了一瞬，隨後放下簾布，若無其事地向着欒僑的方向走去。

    光線驟然暗了一暗，葉風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身子懶懶地向後靠了靠。

    蕭明淵抬手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你倒還真會裝腔作勢，胡扯的本領唬得人一套一套的。”

    葉風華反手就握住了他作惡的手指，似乎是因為天氣冷了，涼得很。

    葉風華的眉無意識地皺了幾分，輕輕揉搓著蕭明淵的手，“基本操作，還不是和王爺學的。”

    “本王什麼時候教過你這些，”蕭明淵挑眉，用腳勾過旁邊的椅子，在葉風華身邊坐了下來。

    “明明是你自己不學好。”

    葉風華惱了，抿著唇角，甩開了他的手，不想理他。

    蕭明淵輕笑著，將暖爐放進了她懷裏。

    葉風華抱著爐子，登時就暖和了起來，忍了許久，她到底是沒忍住，回頭看向蕭明淵，問道。

    “你怎麼知道欒僑會在今天動手？”

    蕭明淵捏著她紅潤的指尖，“也不能這麼說，而是隻要有機會他就會動手。”

    “你既然當著那麼多人讓他下不來臺，他自然不會讓你好過。跟玩兒似的吊着你打，不要你命，也能讓你認清自己的地位。”

    葉風華撐著下巴，緩緩搖了搖頭。

    “所以我才那麼擔心傅唯啊……因為那破事，欒僑可是把他當活靶子了啊，在林子裡的時候手底下的那些人似乎在專門針對他。”

    話音剛落，蕭明淵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眼前浮現傅唯那張臉，還有身上時而藏不住的那種奇怪的感覺。

    ……他倒是不這麼覺得。

    只一瞬，蕭明淵臉上的表情又恢復正常。

    “不過好在試出了些東西，”想起了那批多出來的人，蕭明淵眸色沉了沉，說道，“通往十三郡的道路只有那一條，爲了安全起見，每一個進入十三郡的人都會嚴格檢查，欒僑肯定也不例外。”

    那麼問題來了，叢林裡的那些人是從哪裏來的？阿爾五火必不可能將這些隱患放進來，要麼就是欒僑有其他的通道，要麼就是……

    蕭明淵說，“你還記得那突然出現的鐵鏈嗎？”

    像是憑空而來，速度極快，看不見拖著鐵鏈的人，也摸不清楚長度和前路。

    “你有沒有覺得那東西有點奇怪。”

    蕭明淵這麼一提，葉風華眼下回憶起來，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蕭明淵繼續說道，“你還記得北朝前太子北堂謙嗎？”

    葉風華驟然回神，“你是說……欒僑可能與那些邪物有染？”

    話音剛落，葉風華就自己否定了。

    “不不像是邪物。”

    畢竟不是什麼邪物都能和寐蝕一樣，逃脫冥府的掌控，躥到人間來，況且眼下還是冥也鎮守著。

    說到冥也，從那日之後，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他了。

    他留了口信，說回去養傷，不必掛念，但沒想到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訊息。

    要不是她時不時進儲物袋，確認那縮在角落裏的白貓還在不在，否則她都快以為冥也其實已經不行了，只是怕她難過所以纔沒說。

    而且……葉風華撫了撫自己的尾戒，接觸那些鐵鏈的時候，儲物袋也沒有什麼反應。

    她微微垂著眸子，心事重重地思忖著什麼，蕭明淵凝著她，眸色暗了幾分。

    “本王也覺得不像是邪物，”蕭明淵及時出聲，拉回了葉風華的思緒。

    葉風華下意識地抬眸看向他，“依本王看，更像是被什麼東西操控著。”

    “從活死人起，欒僑手裏必定握著什麼歪門邪道的法子是不為人知的。”

    “若真是如此，所有一切還要從長計議。”

    “但我們眼下的重點不是這個。”

    葉風華盯著蕭明淵黑漆的瞳，心下了然。

    這也是她最開始答應賈司的比試，故意惹惱她，又一次次放過她的原因。

    見到賈司的第一眼，葉風華就知道，倘若有了她必定事半功倍。

    阿爾五火可不會放任她的小公主出事，最後也定會答應他們的要求。

    所以要試探，今日之事就是個一箭雙鵰的契機。

    *

    夜幕降臨，周遭安安靜靜。

    最角落的營帳裡，依稀還閃著幾星光亮。

    欒僑半靠在椅子上，半闔著眼眸，看向跪在中間的那個男人。

    他一身奇怪的裝飾，黑色的兜衣裹住了全身，露出來的那雙手像是樹皮一樣乾枯粗糙，但那臉卻又無比年輕。

    臉上塗着花花綠綠的油彩，像是某個古老的花紋。

    欒僑的手指一下一下地點在椅子上，託著下巴緩緩開了口。

    “那東西本督很滿意。”

    男人身子一抖，面上隱隱有喜，“九千歲抬愛了。”

    欒僑笑出了聲，混雜在窗外無邊的夜色裡，顯得格外突兀。

    “但還不夠，”欒僑微微湊近了些許，黑色的髮帶滑到了臉側，襯得他一雙瞳孔陰暗極了。

    “本督還要更多。”

    話音剛落，那男人顯然就有些為難，身子抖了幾下，欲言又止。

    “你不願意？”

    欒僑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了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珠子，在手裏把玩著，男人一看，臉色瞬間變了幾變。

    “……是。”他出聲應道，嗓音蒼老沙啞。

    欒僑滿意地笑了。

    “滾吧。”

    男人領命，恭敬地垂了垂頭，腳下黑霧一現，隨後憑空消失不見。

    營帳裡突然又安靜了下來，欒僑視線定在一處，思索著什麼。

    “白羽，”他喚了一聲。

    白羽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九千歲。”

    “你覺得本督今日做的事如何，他們會信幾分。”

    當真是認為他只是爲了給不聽話的人一個教訓，而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欒僑手指攪著髮帶，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白羽答道，“屬下只知，他們應該會對那批人起疑。”

    欒僑笑了笑，“就是要他們起疑，這是本督的籌碼。”

    欒僑又想起了白日裏，出林子的瞬間，對上的葉風華的眼神。

    快了，再有一點，疑點可就要揭開了。

    這可是本督同你們第一次博弈，主動權究竟會落在誰那一方呢。

    還真是有點期待呢。

    “白羽，滅燈。”

    營帳重新迴歸黑暗，過了許久，傳來陣陣桀桀的笑聲，與夜色混雜再一起，像是黑暗深處開出的邪惡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