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隱隱快亮了，欒僑坐在帳內，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太陽穴。

    外面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了，葉風華手底下的人動作很利落，不出一刻鐘，所以的一切都已經全部安置好了。

    之前打鬥扯下來的門簾，吉利麼也已經讓人重新安了一塊上去，但其他被劍氣劃破的地方，無力補救。

    此時冷風一吹，寒氣從各個地方襲進來，欒僑紅色的衣角微微浮動著。

    白羽見著了，衝着身後的人做了個手勢，刺客自發地從陰影處走出，站在風口前。

    白羽取下架子上的狐皮氅衣，呈到了欒僑手邊。

    “九千歲。”

    欒僑看了他一眼，緩緩抬起了手。

    白羽就上前給他披上。

    “去把燭火熄了。”

    話音剛落，一道氣流過去，營帳內陷入黑暗。

    欒僑身坐其中，蒼涼又孤寂。

    他手上握著個腰牌，是之前被傅唯拽下來的那個，指尖順著上面的紋路遊走。

    今夜拋出去的東西，夠葉風華思索一陣了。

    欒僑暗忖，水再渾一點，就可以收網了。

    *

    天剛亮，吉利麼就吩咐人去請那兩尊大佛收拾收拾上路。

    吉利麼打頭陣，葉風華在最末。

    浩浩蕩蕩一條長龍，蜿蜒在無垠的草原上。

    這裏距離阿爾五火的總部還有一段路程，最快都得午時才能到。

    所有的馬車都留在外面的，但好在草原上別的東西沒有，就是馬最多。

    就算一人一匹，都還有餘。

    葉風華優哉遊哉地騎在馬上，目光落在前方，那九頭鳳的轎輦上，眉心微蹙。

    欒僑別的什麼沒有，架勢倒挺足。

    在鐵索道外愣是讓人把轎輦拆了抬過去，等下了山，又重新組裝起來。

    周圍黑紗蓋著，隱約可見裡面靠著軟椅閉目養神的身影。

    天空中驟然傳來一道嘹亮的啼叫，葉風華仰頭看去，一隻翅大如輪的鶻鷹在天空盤旋一陣，隨後收了翅，像是箭矢一樣筆直地衝了下來。

    轎輦中伸出來了一隻蒼白的手，鶻鷹精準地落在手腕上。

    欒僑半撐著頭，緩緩展開了手指，掌中心放了一顆紅色的藥丸。

    鶻鷹低頭，囫圇吞了下去。

    看著這一幕，葉風華皺眉。

    果真是欒僑養著的東西，雖是雖是畜生，渾身上下都同它主人一樣透著一股子邪氣。

    天空中突然又傳來另一聲叫聲，聽起來要比剛剛那個更乾脆一點。

    停在欒僑手上的鶻鷹顯然也發現了，它仰著頭，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但主人沒發話，它也不敢動作。

    天空那隻海東青在轎輦上方不斷盤旋著，顯然在警惕著什麼。

    隨後就聽前方一道哨聲，那隻海東青立刻就滑了出去，收攏翅膀立在了吉利麼的肩頭。

    這只是他們馴養出來的獵鷹，用來勘測視野的。

    而欒僑那隻……雖然種類是一樣，只是叫法不同，但總感覺那鷹渾身都不對勁。

    欒僑手腕微動，鶻鷹收到了訊息，扇動翅膀立在了轎輦最頂端，隨後就像只雕塑一樣不動了。

    吉利麼手裏的海東青兇猛，是主宰天際的王。而欒僑的鶻鷹，更像是伴在惡魔身邊的魔寵。

    一行人走了半日，葉風華也警惕了半日，最終堪堪在午時的時候到了營地。

    一路上，什麼都沒有發生，欒僑下轎輦的時候眼神都沒往這邊看過。

    阿爾五火早就在外面等候了，看著葉風華底下的人抬著一箱箱東西往裏進的時候眼睛都直了。

    眼瞧著葉風華下了馬，同蕭明淵一同走過來，他直接迎上去，寒暄。

    “杜小老闆，杜夫人。”

    葉風華頷首，蕭明淵前了她半步。

    阿爾五火早就收到了訊息，眼下看著這兩人的姿態，也摸清楚了明面上主事的是誰了。

    於是他轉身衝着蕭明淵，將他往裏迎，“杜小老闆來的正是時候，裡面已經備好了酒菜，就等你們進去了。”

    “統領客氣了。”

    欒僑的轎輦就停在了另一處的營帳前，顯然不想參與這熱鬧的局面。

    沒那陰沉的人在旁邊，葉風華也樂得自在。

    傅唯坐在靠下的位子，拿著刀有些心不在焉地戳著碗裡的肉。

    小桃子就坐在他旁邊，看著羊腿上的肉都快戳散了，他耷拉下眼皮子，切下自己面前那一塊，放在了傅唯碗裡。

    傅唯微怔，抬頭有些錯愕地看了一眼小桃子。

    小桃子放下手裏的刀，回頭，“傅公子有心事？”

    傅唯心虛地垂下了眼眸，夾起那塊肉，吞了，“沒有。”

    小桃子眼尾微垂，“是因為夜裏的事吧。”

    話音剛落，傅唯的身子肉眼可見地僵住了。

    “我在南央待得比你久，想來聽得也比你多。”

    傅唯含糊地應了聲，沒多說話。

    “接下來你可小心一點，九千歲睚眥必報，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你讓他下不來臺，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定會悄無聲息地弄死你。”

    傅唯臉色白了一白，看起來像是被嚇到了。

    小桃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說，“不過別擔心，我會跟在你身邊，要真出了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傅唯抬起了頭，看著小桃子，後者一臉真誠，似乎是真的在為他考慮。

    沒有用的，傅唯心想。

    但他還是拍了拍小桃子的手，眼眸澄澈，“桃兄，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好人？

    小桃子眸光微閃。

    可能是吧。

    主位上，阿爾五火朝著蕭明淵敬酒，葉風華就坐在蕭明淵旁邊，安安靜靜地吃著菜。

    “哈哈哈，我都聽杜老闆的人說了，不過不著急，好不容易來一趟，可得好好領略我們草原的一派風光。”

    蕭明淵端著酒碗，說，“那真是麻煩了。”

    “怎麼能說麻煩呢，”阿爾五火一把將滑到身前的辮子揮到身後。

    “恰好明日部落上要去打獵，正是熱鬧的時候，杜小老闆不會不給這個面子吧。”

    蕭明淵臉上掛著笑，“既是統領的邀請，定不會拂了你面子。”

    阿爾五火聽了當即哈哈大笑，“那麼講究做什麼，來了我的地盤就是我的兄弟了，都是一家人，來，幹了別客氣！”

    蕭明淵仰頭飲盡了那碗酒。

    不遠處的營帳內，飛出來了一隻鶻鷹，它撲打著翅膀直衝天際，很快就隱沒在遠處的叢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