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時看著蕭明淵沒說話，氣勢洶洶地衝進去的時候，所有人都為他提了一口氣。

    但沒想到他雖看起來高瘦，不如草原上的人健碩，實力卻是深不可測，竟可同欒僑手底下的白羽打個平手。

    可看到他此時懷裏護著個抽抽搭搭的女人的時候，不免又紛紛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想不通。

    那麼勇猛的男人，怎麼會娶個這樣沒見過市面的妻子，那身體嬌弱的，彷彿一個拳頭過去，都能把她骨頭打折了。

    欒僑輕飄飄看了一眼走進來的吉利麼，目光帶了點森寒，吉利麼所有話霎時就頓在了口中。

    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從欒僑的眼中看到了幾分殺意？

    殺意？他明明什麼都沒做？

    隨後，欒僑的視線落在了站在中間的傅唯身上，他微微斂著眸，眉眼有那麼一瞬間溫柔了下來。

    溫柔？吉利麼一愣，還不待他仔細看去，就聽到欒僑陰森森的聲音響起。

    “找這麼個玩意兒過來幹什麼？礙本督的眼？”

    話說得很難聽，語氣輕蔑嘲諷，彷彿面前站著的那個不是個人，而是商品、貨物。

    吉利麼沉默地垂下了頭。

    定是他看錯了，欒僑這個人……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情緒。

    話音剛落，傅唯的身體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葉風華雖埋著頭，但注意力仍舊是放在傅唯身上的，見狀，微微蹙了蹙眉。

    想來是被嚇著了吧。

    傅唯乾乾淨淨，何曾接觸過這般的人，目光一落，滿是陰森，罩在人身上彷彿黏膩的蛛網，無法逃脫。

    再加上之間在北朝那一次，欒僑一見到傅唯，就擺出了濃厚的興趣，那種興趣感覺總帶著點別的什麼東西在裡面，給人一種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的錯覺。

    葉風華思索翻飛，但很快又被一道乾脆的少年音帶了回來。

    傅唯緊抿著唇角，他想抬頭直視著欒僑說話，葉姐姐在旁邊站著的，他不想丟臉。

    但藏在袖子裡的拳頭鬆了緊，緊了鬆，額發濡溼了一層汗水，他還是做不到。

    他怕一抬頭，就撞進那雙陰翳的瞳孔裡，他怕從裡面看見自己萬劫不復的倒影。

    傅唯死死咬著嘴裏的軟|肉，強穩著聲線。

    “我看見了，放火的是你的人。”

    欒僑輕聲笑出來了，從靠椅上坐起來，微微往前傾了一點。

    “在這邊草原上，說不上有多少個人，你怎麼就知道是本督手下的人。”

    “本督雖安穩地坐在營帳裡沒動，但多少聽到了一點風聲。”

    欒僑雙手在膝前交錯，拇指相互摩挲著，“本督聽說，是你最先發現起火的，那怎麼就不能是你點的，隨後使了場苦肉計給旁人看？”

    低沉陰冷的聲音從高位傳來，不疾不徐地砸在傅唯的耳膜上，傅唯不知是怎麼了，腦子裏一片眩暈，嘴巴張了張，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我。”

    “怎麼不說話了？不然你深更半夜不睡到營帳外去做什麼？”

    “難不成你還能預知，知道那個時候有人會縱火？”

    傅唯身子明顯地晃動了一下，周圍的人眼神都有些怪異地看著傅唯。

    局勢似乎在一瞬間扭轉了。

    但站在外面的韓原表情疑惑，有些搞不懂欒僑究竟想做什麼。

    明明是認出來了，但偏生又要裝作不認識的模樣，還要在大庭廣眾下，眾目睽睽中，一步步將人往泥潭裏逼。

    韓原是見過的，見過傅唯究竟有多怕欒僑，雖然過了那麼久，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的是無法輕易被抹去的。

    眼下欒僑聲調壓得低，有意勾起傅唯的內心，他又怎麼能冷靜完整地說出對自己有利的話？

    小桃子抬頭看了眼傅唯已經逐漸瑟縮的背影，打了個哈欠，眼皮子又睏倦地耷拉了下去。

    欒僑瞧著傅唯越埋越低的頭，步步緊逼。

    “怎麼，心虛了，為什麼不敢抬頭看本督？難不成真被本督說中了？”

    不不是的！

    傅唯在心裏吶喊，但沒人聽得到。

    耳鳴聲轟然而下，在陣陣嘈雜中，他彷彿又回到了之前，匍匐在地，卑賤到了泥裡。

    欒僑高高在上，殘忍地說，你去求他們，只要他們有一個人願意幫你，本督就放過你。

    但無人理會。

    小太子的傲骨被寸寸磨平。

    傅唯心跳得很快，彷彿隨時都要從嗓子眼折騰出來，他突然就覺得難堪，想像從前一樣把自己藏起來。

    吉遼眼見著局勢不對，就要上前，卻被另一道倩影搶先了一步。

    吉遼腳步一頓，沉默地退了回去。

    冷冰冰的手指被溫暖柔軟的手掌覆蓋，傅唯瞬間回神，抬頭怔愣地看著站在他身邊的葉風華。

    他又長高了一截，眼下高了葉風華半個頭，葉風華看他還要微微仰著下巴。

    她衝他安撫一笑，隨後回首，眼眸澄澈地看向欒僑。

    “家弟還小，九千歲沒必要這麼步步緊逼。”

    欒僑沒答話，只是安靜地垂著眸子，他不說話不看人的時候，身上有一種死一般的沉寂，就像荒蕪了很久的沙漠，了無生機。

    葉風華眉心微蹙，有一種怪異的錯覺，她感覺欒僑在盯著她握著傅唯的手看，視線灼熱，彷彿能燒出一個洞來。

    但還沒等她細究這種感覺，就猝不及防地對上了欒僑的視線。

    像盤踞的毒蛇一樣，不帶絲毫感情。

    “本督沒逼他。”

    葉風華眼角微挑。

    “是他自己說不出來。”

    語氣似乎帶了一絲彆扭。

    彆扭?

    傅唯突然抽動了一下，葉風華強壓下這種感覺，回過頭去看他，用僅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小聲安撫道。

    “沒事的，放鬆，小唯。”

    傅唯深深吸了口氣，睫毛微顫，偏頭安靜地看向葉風華，眼裏似乎蒙上了一層水光。

    葉風華心頭悄然升起，還未被覺察到的懷疑被重新壓了下去。

    “可以嗎？”她問。

    傅唯緊緊攥了攥葉風華的掌心，隨後重重點頭。

    周遭很安靜，就連一向陰晴不定的欒僑都難得沒有出聲打擾。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中央，沒看事情的主人公傅唯，反倒都在葉風華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身上總有種氣質，彷彿天生就該是人群中的焦點，一舉一動都讓人挪不開眼。

    傅唯緊抿著唇，另一隻手微微顫抖，從腰包裡緩緩摸出來了個東西。

    眾人一看，心頭一驚。

    欒僑也是一愣，下意識地往自己腰間摸去，卻摸了個空。

    他的嘴角一點點地扯出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