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秉的死訊是在中午的時候傳回來的，那時候陳纖剛剛用完午膳，正在軟榻上小憩。

    婢女難的無理急匆匆地就推開了門，跪在陳纖的面前。

    “夫人，城主他……他死了。”

    陳纖微眯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放空，整個人突然就有一些恍惚。

    死了？他竟然就死了？

    陳纖倒還真沒料到孫秉會出事，畢竟他憑藉一己之力將這城主之位牢牢攥在手裏，背地裏還和一些不清不楚的人有牽連。

    他怎麼可能會死了？

    陳纖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雖然自從孫秉變臉後，她曾經有無數次想跟他同歸於盡的想法，但如今當真聽到他的死訊的時候，她竟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當真麼？”陳纖開口問。

    婢女趕忙應道，“當真……屍體被人送到了城主府門口，已經圍了很多人了！”

    陳纖聽到這裏，這才抬手讓人將她扶了起來。

    “怎麼不早說，畢竟還算是家事，就這樣放在外面讓人圍觀成何體統！”

    陳纖一出門，那架子就又端了起來，眉宇間夾著幾分凌厲的氣勢，不怒自威。

    孫秉死相不算很慘，被一刀割了喉，乾淨利落。

    周圍圍著看熱鬧的百姓瞧著孫秉那副模樣，都有些忿懣。

    昨天夜裏那場盛大的煙火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們尚且還在感嘆城主對城主夫人的一片赤誠之心，城主府裡就出了事。

    眾人眾口難調，但大致都向著一個方向猜的，就是孫秉位子位子越坐越大，多半是因此得罪了什麼人，才招來這慘禍。

    只是可惜了，這一對舉案齊眉的佳人就這樣徹底陰陽兩隔了。

    眾人從憤懣到惋惜，正想著以後沒了孫秉，這陳纖該怎麼過的時候，主人公就從裡面走出來了。

    陳纖臉上還帶著昨天夜裏驚嚇過後的病倦，眾人瞧著她那副模樣，暗忖。

    當真是神仙眷侶啊，瞧瞧，這城主夫人一副差點悲痛到暈過去又不得不強撐著出來的模樣。

    他們不清楚陳纖同孫秉之前的矛盾，所以也只能從自己主觀的臆斷上放大陳纖的感想。

    但她其實不是這樣想的。

    當真看到孫秉屍體的那一瞬間，陳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痛快，痛快過後，便是難言的失落。

    像是突然挖去了什麼東西一樣，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這種感覺，而這種情況下，也容不得她去細想。

    陳纖的視線只在孫秉面前停留了幾息，就偏頭問守在門口的侍衛，“誰送回來的？究竟怎麼回事？”

    “是一個打獵，說是今早出門的時候，在樹林裡看見了。”

    叢林深處一片慘狀，屍體橫七豎八地陳列著，孫秉的那張臉他自是認得的，獵戶想著畢竟是一城之主，再怎麼樣，也不能就這樣橫屍荒野啊。

    就那也稍微給孫秉收拾了一下，用著小推車恭恭敬敬地推到了城主府來。

    陳纖點頭，“你們小心一點抬進去吧。”

    衝着門口的侍衛吩咐完後，她的目光又落在圍觀的百姓身上說道，“想必諸位昨天夜裏都聽到了府裡出了點事，孫秉他……”

    陳纖作勢抬手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臺下有膽子大的出聲寬慰道。

    “夫人不要難過，歷代城主待我們如何我們自然是清楚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還請夫人一定要開口。”

    “是啊。今日之事還請夫人一定要徹查啊，城主可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陳纖聽著他們的聲音，似乎更感動了，喉嚨裡難以掩飾地發出了幾聲嗚咽，隨後放下了帕子。

    手臂垂下的一瞬間，原本七嘴八舌打抱不平的百姓也識趣地禁了聲。

    “多謝各位的好意，諸位請放心，一旦查出來了，我一定第一時間給諸位個交代。現在都請散了吧，都散了吧……”

    陳纖發了話，百姓自也沒有再留，眼瞧著陳纖瘦削的身形消失在了城主府裡，他們才一圈圈地散了。

    孫秉的屍身被重新整理了一遍，停在了祠堂裡。

    江綺瑤扶著陳纖立在旁邊安靜地看著。

    門口還離了一圈規規矩矩地站著的丫鬟和侍衛。

    “確定沒什麼其他的傷痕了嗎？”陳纖看了許久，纔開口問道。

    請來的仵作恭恭敬敬彎腰，“回夫人，確定了，脖頸上的那一刀就是致命傷。”

    陳纖回頭看了一眼江綺瑤，“綺瑤你怎麼看？”

    陳纖是在問她處理的方法。

    江綺瑤臉上表情波瀾不驚地，“事已至此，也別鬧大了，綺瑤的意思就是不如入棺安葬吧。”

    “好，就聽你的。”陳纖順著她的話答道。

    很快，城主府就掛上了白簾，同時還貼出去了告示。

    說是昨夜有賊人趁亂，入了城主府，孫秉在帶人外出追捕的時候，不幸遇了害。城主夫人悲痛欲絕，一切事等七日後，孫秉入土為安後再做處理。

    百姓見此，也自發替孫秉守喪。

    陳纖穿著孝服跪在蒲團上，安靜地燒著紙，江綺瑤走了進來，跪在她旁邊。

    她握住了陳纖的手腕，說道，“姨娘先去吃點東西吧，我來守著就好。”

    陳纖搖了搖頭，說，“沒事，我不餓。”

    江綺瑤也不開口了，她不想吃飯，她就陪著她在這裏一同燒著紙。

    陳纖看著跳躍著的火苗說道，“他死的倒也真是時候。”

    江綺瑤瞧了她一眼，示意為什麼這麼說。

    陳纖繼續答道，“這樣一來，蕭明淵那邊要再想發點什麼難，也有法子可以堵回去了。”

    江綺瑤微抿了抿唇，“綺瑤給姨娘添麻煩了。”

    陳纖偏頭，看著她溫婉的側顏，笑了，“你的事怎麼能說成是麻煩呢，都是姨娘自願的。”

    還不等江綺瑤開口，她又繼續接道。

    “綺瑤啊，不如這次就別回去了吧。”

    江綺瑤眸子安靜地定在陳纖的臉上，等著她的後文。

    陳纖說，“姨娘老了，不想操勞了，等到這檔子事過去了，這城主之位就傳給了你吧。”

    江綺瑤一驚，瞳孔壓緊了幾分，“姨娘，這……”

    陳纖放下手裏的紙錢，摸上江綺瑤的腕子，說道，“再給外人我也不放心，綺瑤，姨娘相信你可以做好的。”

    江綺瑤微微抿著唇，臉上波瀾不驚的，心跳卻是興奮地快要跳出來了。

    經歷了這麼多，她也想明白了。

    沒有什麼東西比權利還重要，有了開始，她就能順著這杆子不斷向上爬。

    江綺瑤不卑不亢地垂了垂脖頸，對著陳纖說道，“姨娘放心，綺瑤定不會讓姨娘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