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雖簡單，但也滿含古典雅緻的風味，但這一處，就像是在角落裏獨自劈了一塊地方出來，與周圍其他的建築格格不入。

    葉風華又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推開了低矮的圍欄。

    裡面院子很大，簡單用磚頭和木柵欄蓋了養雞鴨的圈，另一邊又開闢了一處菜園子，種了些小白菜，一個個長得又嫩又綠，能看得出來園子的主人是個能手。

    再往裏看，是一座鄉下常見的深灰色的磚瓦房，門前的小柱子旁邊放了個窩兒，睡得正香的狗子聽見響動猛地驚醒，眼下正虎視眈眈地衝著葉風華呲牙。

    只要她再進一步，那條三花就會立刻發出陣陣警惕的吼叫。

    葉風華站在原地不動，靜待著園子的主人出來。

    不得不說，進了這裏，葉風華還真一種到了農村鄉下的既視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

    “你個小三花怎麼又對著門口扎毛了啊，都這麼久了還沒把人認熟悉麼……”

    一道語速稍快地聲音從後方廊道傳了過來，不一會兒就出來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女人，手上拿著竹片編制的圓形篩子，抬頭看向院外的瞬間，聲音止住了。

    葉風華眼前霎時就印入一張及其淳樸的臉，面板因為長時間的風吹雨淋有些粗糙暗沉，和之間見著的端莊大氣的陳纖根本就沒法比。

    但身上那股子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生於泥土長於泥土的質樸，卻讓人由衷地感到放鬆和舒服。

    葉風華幾乎是瞬間就能猜到這個女人的身份，這是孫秉從前相濡以沫的妻子，也是孫九的生母，汪婷。

    “……你是。”

    汪婷下了臺階，用腳輕輕踢了踢看著主人來了，愈加想要表現低吼聲越來越猛烈，下一秒就要破口大叫的三花。

    三花偏頭討好地蹭了蹭汪婷的褲腳，又盯了一眼葉風華，覺察確實沒什麼威脅，便又蜷著身子縮回了窩裏。

    只是那背還略略弓著，做著警惕的模樣。

    葉風華腳步依舊沒動，就站在原地臉色說變就變，一臉焦急地說道。

    “我家王爺餓了，想吃糕點，奴婢跟著別人指的路，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這裏了……”

    “怎麼辦啊，要是讓王爺等急了，奴婢的皮定是要被扒了——夫人知道廚房往哪裏走麼？”

    王爺？汪婷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她倒是沒聽說城主府怎麼突然來了個王爺。

    但瞧著葉風華滿臉的焦急和無措，還有她身上那身看起來就像是普通人都穿不起的丫鬟服，微微蹙了蹙眉。

    她倒是聽說過宮裏等級森嚴，制度嚴苛，主子稍有不順心的，做奴婢的便是出氣筒，說罰就罰，說打就打，沒個王法，眼下這個小姑娘……

    汪婷放下了手裏的篩子，輕嘆了一口氣，“廚房在另一個方向，過岔路口的時候該往左轉……你出來多久了，怕是有些趕不及了。”

    汪婷邊說著便把三花拴在脖頸上的繩又收緊了幾分，“你跟我過來吧，剛好我這裏伙房裡也蒸了點糕點，你拿去應應急。”

    葉風華臉上頓時迸發出壓抑不住的喜色，趕忙道謝，“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叫什麼夫人啊，”汪婷眼神暗了片刻，“就叫我汪姨吧。”

    汪婷將葉風華引進了房，倒了杯水給她，白開水，裡面沒放任何茶葉。

    “看你這麼年輕，做了多久的丫鬟了？”

    葉風華喝了一口手裏的水，雖涼，但帶了點甜味，像是剛從井裏麵抽出來的。

    “不久，王爺才收的我，所以我還有很多規矩都不懂。”

    汪婷又從櫥櫃裡拿了盤瓜子出來，放在了桌子上，憨厚地笑了笑。

    “我這地方簡陋，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你就將就吃點啊——伙房的糕點可能還有等上一會兒，但不礙事的，我現在去給你裝點過來。”

    葉風華連連道謝，汪婷擺手。

    “哎呀，客氣什麼啊，難得見到個生面孔，還是個這麼俏的姑娘。”

    汪婷邊笑著邊退出了房。

    直到她的印在紙窗戶上的身影消失了，葉風華這才抬頭打量起這間房來。

    和普通鄉下的平房幾乎是一模一樣，能在這樣一個城主府裡修這樣一片地方出來，不得不說，這孫秉對汪婷的情誼當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葉風華起身，繞著屋子走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她又拉開櫥櫃一一看了一眼，皆是粗布麻衣，連像樣的飾品都沒有幾根，更不用提什麼稀罕玩意兒了。

    突然，她的目光頓了一下，落在了一旁低矮的梳妝檯上放著的一個檀木盒子。

    盒子是長方形的，外邊看起來格外地質樸，但那老舊的顏色難掩其醇厚的味道。

    這種檀木，帶著股香味，外表越是普通說明其越珍貴。

    這樣的東西，一看就肯定不會是汪婷所擁有的。

    那麼還能是誰放在這裏的呢？

    葉風華邊想著邊探手，想要去摸，窗戶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丫頭，糕點我包好了——咦，你怎麼到那裏去了？”

    葉風華一驚，趕忙回頭，笑著說，“我剛剛看你這銅鏡花了，我給汪姨擦擦，總不能白要您東西吧。”

    汪婷瞧著她那張臉，就什麼都信了。

    “哎呀，你客氣什麼，”汪婷邊說著邊順著廊道走了進來，“我這地方比不上你們宮裏那些，髒就髒了，汪姨到時候自己會收拾的。”

    葉風華沒說話，只是抿著嘴笑。

    汪婷將手中的包著的糕點遞到了她手上，“還熱乎著的，快回去吧，別讓你家主子等急了。”

    葉風華接了過來，“謝謝，謝謝汪姨，我下次再來看您。”

    “好嘞。”

    汪婷臉上掛著笑，揮手目送著她出了院門。

    等到葉風華的身形看不見了，她才陡然收起了臉上的笑，轉頭看向了梳妝檯。

    銅鏡髒了？怎麼會髒，她早上梳洗的時候，都會特意會收拾一下的。

    汪婷走了過去，伸手拿起放在上面的檀木盒子，開啟。

    裡面裝了很多的紙張，她不識字，自然也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麼。

    但是她記得張數，和擺放的順序，眼下一張張看了去，沒有絲毫被觸碰和打亂的痕跡。

    那她剛剛在幹什麼？

    汪婷又重新蓋上蓋子，拉開抽屜，想將盒子放進去，目光陡然被一個銀色的東西一閃。

    她一愣，手繞到了銅鏡後方，竟是摸出來了一塊碎銀子。

    當即她臉上就有些臊。

    這孩子，走就走了，還留了塊碎銀子，這可抵得上她幹半年的事兒了吧。

    汪婷搖著頭，邊想著，又邊把檀木盒子放回了原位。

    書房，一小廝匆匆拉開了門。

    “城主，奴才剛剛在汪夫人的翠園看到了王爺手底下丫鬟的身影。”

    “那個丫鬟？”孫秉停下了手裏的筆，“她去那裏幹什麼？”

    “奴才不知，在翠園外特意等了一會兒，只是瞧著她出來的時候，手上拿了一包糕點。”

    孫秉思索片刻，衝他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孫秉起身，在房裏來回踱步，終究是沒有坐住，拿起衣架子上的大氅，披在身上就出了門，徑直往翠園的方向走去。

    眼下汪婷正在院子裡挖著小白菜，聽到門口的響動，回頭，瞧著孫秉的身影，當即欣喜地站起了身。

    連拴在門口的三花也跟著吐著舌頭，歡快地搖著尾巴。

    “你怎麼來了？”

    孫秉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白菜，問，“怎麼就開始挖小白菜了？”

    “天氣冷了，怕凍著了，先挖出來放著吧。”

    汪婷打了水洗手擦乾後，這才帶著孫秉往屋裏走。

    她轉身，從櫥櫃的深處拿了茶葉出來，想給他泡，孫秉握著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動作。

    “汪姐，不用這麼麻煩，我坐一會兒就走。”

    “那成，那你就喝白水吧。”

    汪婷邊說著，又邊給他倒了一杯。

    孫秉拉著她坐了下來，偏頭問道，“剛剛是不是有個小丫鬟到你這兒來了？”

    “是啊，她說她是哪個王爺手底下的人，王爺要吃糕點，她沒找著廚房，不知怎麼就繞到我這裏來了，我看她著急，就給她包了點帶走——怎麼了？”

    孫秉搖頭，“沒什麼，你覺得她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汪婷想也不想立刻搖頭，“沒有，那孩子乖得很，可能覺得不好意思吧，還悄悄給我留了塊碎銀子。”

    汪婷從懷裏掏出那塊小心翼翼被布包著的銀子，遞到了孫秉面前。

    “什麼王爺不王爺的我也不知道，你要是認得的話，就幫我將這銀子還回去，好歹是人姑娘大半年的銀子。”

    “好，”孫秉將那塊小小的銀子連著汪婷手上的布接了過來。

    既然汪婷都這麼說了，他也沒再多問。

    孫秉四處看了一眼，“那兩隻鶻鷹呢？”

    “老是要跟三花打架，被我關到後院去了——你現在要用它麼？”

    孫秉點頭，從懷裏摸出來一個捲成小筒的紙張，遞到了汪婷面前。

    “嗯。晚上的時候，你幫我把這個傳出去吧。”

    汪婷接了過來，“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