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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合作

    京城,丞相府。

    江堯拖著沉重的身子,咳嗽著往書房走,上好的狼毫筆沾了墨,濃黑的墨水凝聚在筆尖,江堯思索片刻,大手一揮,灑脫決絕。

    房門被推開,頭髮花白腳步蹣跚的老管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來了。

    “張老來了啊。”江堯不用抬頭都知道來的人是誰,因為在這偌大的丞相府,也就只要張平有這個能隨意出入書房的權利。

    張平將手中端著的案几放在了書桌的一角,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端起了藥碗。

    “丞相,該喝藥了。”

    江堯點頭擱了筆,抬手將藥碗從他手裏接了過來,細看,他胳膊不僅低了半分,甚至還是雙手接的。

    隱隱對面前這個老管家帶著尊敬。

    張平是江堯父親那輩留下來的人,從前是江府,現在是丞相府,數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所以現在即使老了,腦子沒以前那麼靈活了,江堯也依然留著他的管家之位。

    平日裏做的也是閒散清閒的事,就像是帶薪養老一樣。

    江堯喝盡碗裡的藥,眉頭微微皺了皺,張平抬手顫顫巍巍就要接過來,江堯搶先一步放進了案几裡。

    張平低著頭,面貌慈祥,“那老奴就不打擾丞相了。”

    說完後,他顫顫巍巍地又退了出去。

    房門緩緩合上,江堯又提著筆,神情認真繼續寫著什麼,還沒寫上一行字,門口又傳來了一陣響動。

    “張老還有什麼事嗎?”江堯開口問道。

    那邊沒有答話,安安靜靜,就像是剛剛聽到聲音都是錯覺一樣。

    江堯又等了一會兒,寫完手頭上最後一個字,這才疑惑地抬頭看去,霎時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不斷變化。

    由還未完全散去的認真轉為驚愕,隨後又是疑惑,最後滿含深意,但很快又恢復過來,變成平日裏不苟言笑的模樣。

    他緩緩起身,幾步走到面前,一撩衣袍就要跪,北堂湛及時地扶住了他。

    “江丞相不必多禮。”

    江堯順坡打滾,順著北堂湛手上的力道直起了膝蓋,面上不動聲色。

    雖然他給其他六部很多高位上的人,隱晦地寫了很多不滿當今皇上的能力的摺子,但真真面對北堂湛的時候,面子上還是要有的。

    君是君臣是臣,朝堂上可以直言不諱,但朝堂之下更是要分尊卑的時候,更何況,此次北堂湛私自出宮,沒有驚動任何人,到了他江堯這裏,其中本就飽含著深意。

    眼下江堯猜不透他想做什麼,自然也沒法子輕舉妄動。

    北堂湛輕輕嗅了嗅房裏的味道,似乎還有沒有完全散去的藥味。

    “江丞相的身子骨還沒好?”北堂湛邊問就邊往裏面走。

    江堯跟在後麵,“老毛病了,多謝皇上掛念。”

    北堂湛走到了椅子上坐下,書桌上還攤著江堯剛剛寫下的那些東西。

    上面黑色的筆記還沒幹透,北堂湛抬手攆著紙張的一角,撮花了最後那個字。

    江堯站在桌前,不動聲色。

    那桌上攤著的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北堂湛輕聲笑了笑,抬頭看著江堯說道,“江老丞相對朕的意見還真是大啊。”

    江堯當即就跪了下去,深深埋著頭,“微臣不敢。”

    北堂湛沉默了很久,手上的力道收緊了些,那張薄薄的紙立即皺了幾道。

    片刻後,他笑著鬆開了。

    “朕都說了,老丞相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江堯應了聲,撐著膝蓋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

    北堂湛當著他的面兒,將手上那張紙一點點給撕了,然後揉成團扔到了江堯腳邊。

    “朕知曉江老丞相背後抱著的是什麼心思。”

    江堯全程低垂著頭,彎腰,高呼,“微臣惶恐。微臣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北朝的江山社稷,爲了北朝未來的穩定和發展,微臣以自己的性命擔保,江某這一生忠心耿耿,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只為北朝今後越加繁榮。”

    “江老丞相,現在這裏只有你和朕兩個人,還是在你自己的地盤上,何必再打這些官腔呢?”

    江堯微微抬了眼眶,極快地瞥了他一眼。

    北堂湛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從哪裏摸了把摺扇出來,開啟又合上。

    他見江堯不吭聲,又繼續說道。

    “江丞相之所以這樣做,無非就兩種可能。”

    “一是正真爲了社稷考慮,不滿朕這個皇帝,想要時時刻刻鞭策朕。”

    “至於這二嘛……藉此調撥朕和攝政王的關係,江老丞相字裏行間,處處不離攝政王,將他比作救百姓與水火之中的戰神。”北堂湛停頓了幾秒,笑了,“這麼劣跡的調撥手法,也就只有你纔想的出來了。”

    “微臣不知皇上在說些什麼。”江堯裝傻充愣。

    北堂湛手中的摺扇咔地一下合上了,“那江老丞相知不知道琅城孫秉呢。”

    江堯瞬間抬起了頭。

    北堂湛笑,“朕今日來,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江堯你能想出調撥的方法,朕又怎會坐以待斃?”

    “你倒是說說,若是攝政王知道你同南央勾結,惹出了這一堆的事,他會怎麼做?就光你寫的那些滿意讚美之意的摺子,能保你一條狗命麼。”

    江堯猛地一下瞪大了眼,身板子都直了幾分,“微臣沒有!”

    “你有沒有,可不是你說了算的。”北堂湛聲音很輕,帶著滿滿的威脅。

    江堯狠狠閉了閉眼,“你到底想要怎樣!”

    “朕想做什麼,丞相還不清楚麼。”

    他說,“朕要權勢,穩紮朝廷能與攝政王抗衡的權勢。”

    江堯緊緊扣著手指,他之前倒沒看出來,面前這個活脫脫就是一匹躲在黑暗,隨時準備咬人一口的豺狼。

    “微臣這一身病骨,已經幫不上皇上什麼了。”

    北堂湛,“你可以。只要你想,你便可以。”

    他繼續說,“橫豎江老丞相都只是想替皇祖母報仇,與其兩方調撥,讓攝政王同朕互相殘殺,不如丞相直接選擇和朕合作。”

    權勢之爭就是這樣,因為利益合作,也是因為利益而崩盤。

    江堯狠狠閉了閉眼,隨後又睜開。

    “皇上究竟想怎麼做。”

    北堂湛隨手拋了摺扇。

    “攝政王此次南下行蹤對外保密,一行人走得多是人煙稀少的偏僻之路。而他要途徑且休憩的地方之一就是琅城。”

    北堂湛抬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江堯。

    “江老丞相可以開始準備了,朕定會祝你一臂之力。”

    就同北堂湛來時一樣,話說完後,他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江堯仍舊杵在原地,思考著,終於,他動了,剛一抬腳,瞬間就踉蹌幾步,險些站不住。

    江堯扶著柱子緩了一會兒,這才直起身子,一步步往房外走。

    門外有路過的侍女同他彎腰行禮打招呼,他表情如常,就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夢一樣。

    江堯走到廊道盡頭,拐進了另一條小路。

    他這丞相府雖說不是戒備森嚴,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這樣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的。

    直到今日他才意識到,這北堂湛遠不像他外邊看起來那麼柔弱,他實力乃至城府都極深,絕非一朝一夕就能養成的。

    想到這裏,江堯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難道真的要同他合作麼?

    他這樣問自己,但結果已經不言而喻,因為他發現自己打心裏並不排斥這個方法。

    “丞相。”

    面前的門突然被拉開,小侍女被門口站著的人驚了一跳,趕忙行禮。

    江堯回過神,“小姐在房裏嗎?”

    侍女點頭,“回丞相,在的。”

    江綺瑤此時正在房裏安靜地繡著女紅,長髮沒束,柔順地披在了肩頭。

    房門外突然傳來了侍女的聲音,“小姐,丞相來了。”

    江綺瑤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走門口迎接。

    “父親。”

    江堯虛扶了她一把,寒暄了一句,“瑤兒最近怎麼樣了。”

    江綺瑤抬頭,面無表情,“父親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江堯嘴唇張了張,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自江堯聽從江漣的話,將江綺瑤交給鄭棋後,江綺瑤的性子似乎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過短短時間裏,就變得不像以前那樣潑辣跋扈,反而更加沉穩安靜,舉手投足不卑不亢,一眼就讓人覺得嫻靜溫柔。

    這樣的轉變自然是好的,但關鍵就是,她不僅沉穩了,也更加冷淡了。

    與江家人之前彷彿帶了一層無形的隔閡,你進一步,她就退一步,始終隔著一段她自認為合適而又安全的距離。

    這是江堯不想看到的。

    江綺瑤許久沒有聽到江堯的話,不由得緩緩抬起了頭,兩道跟線一樣細的眉微微蹙了蹙。

    江堯反應過來,盯著江綺瑤那雙無波無瀾地眸子,說道。

    “綺瑤啊,父親想拜託你做些事。”

    江堯頓了幾秒,似乎是在想該怎麼開口。

    “就琅城陳纖你還記得吧,你母親的表姐,你的表娘。”

    江綺瑤安靜地聽著,臉上甚至都沒有露出多餘的表情。

    “父親需要你……過去一趟……”

    江綺瑤聽完江堯的話後,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她緩緩蹲下|身,低眉順眼地行了個禮,說,“綺瑤明白了,定不會讓父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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