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馬車徐徐而行，很快就下了山，重新上了官道。

    葉風華撐著太陽穴，簡單地淺眠了一番，就聽外面突然一陣喧鬧，她睜眼，抬手掀開了簾子，恰好吉遼已經到了跟前。

    “主子，那人醒了。”

    葉風華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蕭明淵，蕭明淵緩緩放下來了手裏的卷軸。

    小汪被五花大綁扔在了後面的貨物車裏，原本藥效要更持久一點，但奈何一路顛簸，再加上沉重的行李磕磕碰碰，小汪終於不堪重負醒了過來。

    他蹭了蹭自己發疼的額角，腦子裏一片混沌，意識和記憶都還沒有回籠，只聽見外面似乎有整齊劃一的陣陣腳步聲，他下意識地蠕動著往前，想將頭伸出若隱若現晃動著的簾子外看看。

    車軲轆恰好輾過一塊較大的石頭，馬車一陣劇烈顛簸，本就手腳發軟沒個實力的小汪也跟著一個踉蹌，就那樣只滾滾地滾下了馬車。

    “哎喲”一聲痛呼，小汪狼狽地在地上蠕動，只覺得自己渾身似乎都要散架了一樣。

    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瞬間就停了下來，數十雙眼睛瞧著小汪的方向看去。

    小汪還在地上不斷哀嚎，叫著叫著，昨夜裏的記憶一股子回籠，小汪瞬間回聲，連痛呼都顧不上了，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

    然後他就覺察到了不對勁，弱弱地抬眼望去，呆愣地徹徹底底。

    望不見頭的長隊，所有人都是披盔戴甲，腰間整齊劃一地彆着長劍，玄鐵做的沉重玩意兒反著光刺了小汪的眼。

    他又想起了蕭明淵一行人的裝備，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了。

    吉遼得了令又重新策馬奔了回來，眾人紛紛給他讓了條路，就見吉遼手上拿著繩套，在手中甩了兩圈，然後精準無比地套在了小汪的身上。

    小汪呆愣的看著自己身上的繩子，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吉遼馬鞭一抽，戰馬尥著蹶子就往前衝，小汪連滾帶爬地被這力道帶得摩擦著往前。

    吉遼雖然恨這人的卑鄙的動作，但下手也有分寸，速度剛好，不至於讓他傷的有多重，到跟前的時候，小汪頂多不好受，狼狽上幾分。

    戰馬在原地打著圈，小汪滿臉灰塵，吃了一嘴的土，踉踉蹌蹌地站定，剛想開口怒罵，餘光就瞥到那行全副武裝警惕地看著他的人。

    小汪立刻識趣地禁了聲，痛快和性命相比哪個重要他還是分的清楚的。

    前方的簾子突然被一雙素手掀開了，葉風華將頭從車窗那裏探了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小汪目光從她臉上一掠過，緊跟著就看到了蕭明淵從馬車上下來。

    他當即頭皮一緊，整個身子像是某某種貓科動物，戒備地弓著身子。

    蕭明淵一步步向著他走過來，小汪只絕對自己的腿在發抖。

    因為他看到了，看到了那輛馬車上的標誌，鑲著金的邊，一個大大的蕭字。

    能用得起這麼昂貴的裝飾物，且這麼張狂大搖大擺的人，在北朝僅有一人，那就是戰功赫赫，威名遠播，震懾幾方的攝政王。

    他們這地方又偏又小，雖然山匪肆虐，經常強搶百姓的東西，但是朝廷上的那些人都是那個損樣，繞一圈，收點山匪孝敬的錢，就當做無事發生，原路打道回府，厚顏無恥地上報朝廷說山匪以平，皇上無需擔憂。

    但他沒想到，這一次來的是攝政王，更作死的好巧不巧，昨天他不僅準備搶人錢財，還想睡人媳婦兒。

    小汪只覺得自己幾條命都不夠砍得。

    蕭明淵隔了一段距離在他面前站定。

    “小汪，原名孫九，是這附近有名的山大王。”

    小汪嘴角抽抽，“王爺客氣了，都是年少輕狂不懂事。”

    沒錯，這小汪就是這附近悍匪的頭頭，底下沒有的風頭能蓋得過他。

    但也是個有原則的頭頭，平日裏要搶錢都是挑人搶的，專挑那種看起來就人傻錢多的人。

    “孫九……”蕭明淵嚼著兩個字，忽地輕笑了一聲，“燒殺搶盜，就是不知道孫秉知不知道這件事。”

    孫九臉上表情驟然一變，猛地一下抬起了頭，直視著蕭明淵的眼睛，“小爺我沒有！！”

    葉風華放了簾子，回頭拿起還攤在桌子上的卷軸，拿過來看了一眼。

    這是蕭明淵連夜讓人送過來的東西，上面記著的是孫秉和孫九兩人所有的資訊。

    本來是沒有將這兩個人連在一塊地，但越看就越覺得不對勁，赫然發現，這孫九似乎就是孫秉那從小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這孫秉之所以能做到一城之主的位子，一來是因為自身能力，而來是因為他妻子陳氏母家的勢力。

    這孫秉是入贅的，老城主正是他岳父。

    岳母身子不好，生了個女兒就沒再生了，而老城主這輩子一心一意，也只認定岳母這一個人。

    所以最後這位子才便宜了孫秉。

    孫秉入贅本是爲了權勢，在那之前，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相濡以沫的結髮之妻，正是孫九的母親。

    老城主還活著之前，孫秉被壓一頭，尚還有分寸，但自從兩位兩人家相繼因病離去後，孫秉那張衣冠楚楚的偽善面具就徹底帶不下去了。

    陳氏這才徹底看清楚這個男人的真實面貌，但陳氏從小被保護慣了，又好面子，不僅沒有揭穿孫秉的真面貌，甚至還怕人口舌地替他遮掩著。

    整天除了以淚洗面痛恨自己芳心錯付瞎了眼外，沒有其他任何的法子。

    蕭明淵目光冷冷地盯著孫九，最後還是孫九先撐不住，狠狠閉了閉眼，錯開了視線。

    “小爺我和他沒關係……”他又重複了一遍，彷彿像是在確定什麼一樣。

    蕭明淵沒反駁，只是笑了笑。

    “有沒有關係都不重要，因為無論怎麼，你都要跟我們走一趟。”

    孫九睫毛狠狠顫抖幾下。

    蕭明淵不想多說，轉過了頭，走了幾步，又突然開口。

    “哦，對了……”他回身，“本王已經傳令周圍幾個縣城衙門的人了，若是打不下來這一圈的土匪窩，就讓他們以死謝罪。”

    蕭明淵嘴角勾了勾，“孫少爺，別想著還有後路，這一躺就安安心心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