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柳雲晏聽到柳王氏的話必然會滿腹不願黯然傷神，可此時他腦子裏最先想到的是顧嬌嬌。

    她這般放蕩不羈都願意與心愛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相較於其它道貌岸然的女子，竟然也算良配。

    “我已經將金城尚未婚配的適齡女子都仔細挑選了一遍，讓你外祖父將請柬通通發了，到時宴會上你好好相看相看，總有勝過那沈似雪的。”

    “全憑父親做主。”

    柳雲晏沉默了一會兒，說話的時候臉色有些白。

    柳王氏後面又說了些什麼，柳雲晏卻沒心思聽，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她當初為什麼會喜歡上沈似雪呢？

    大抵是剛看完一冊恩愛兩不疑的話本，又恰巧聽聞沈似雪與好友說起以後會如珠如寶對待心愛的男子，不讓心上人受半分委屈。

    他好奇之下探頭，那道長身玉立的身影便從此入了心。

    他時時刻刻以名門貴子的禮儀要求自己，竭力做到名滿金城，也只是爲了讓沈似雪多看自己一眼。

    可她對他從來都是視而不見，反而對自己那個一事無成的庶弟另眼相看，所以他纔會那麼嫉妒，嫉妒柳雲霄的不勞而獲。

    意識回籠，父親不知何時已經走了，眼前的換成了一張貴氣俊秀的臉，柳雲晏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躲。

    只是此時的他正坐在椅子上，身後沒有半點遮擋，眼看就要摔倒。

    顧嬌嬌伸手扶住柳雲晏的腰，挑眉，“這麼激動，是看見鬼了？”

    柳雲晏眨了眨眼睛，他後知後覺自己此時和對方的距離是多麼的曖昧，立刻手忙腳亂的從對方懷裏出來。

    “你怎麼還不走？”

    “是打算走來著，這不是想跟你告個別嗎。”

    顧嬌嬌恢復好站姿，她的臉上始終帶著笑，讓人完全猜不透心思。

    柳雲晏莫名有些不敢看顧嬌嬌，把臉偏向一邊，視線凝固在桌案懸掛著的筆尖上。

    “男女授受不親，世女日後還是不要過來了。”

    顧嬌嬌看著柳雲晏側臉上的紅色，淡然的說了個好字，轉身離開。

    腳步聲消失後，柳雲晏眼睫顫了顫，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正看到顧嬌嬌從牆上跳下去，背影徹底不見。

    從柳府離開之後，顧嬌嬌回頭看了一眼柳雲晏院落的方向，無聲嘆了口氣。

    希望他能像自己說的那般，能在身份尚存的時間裏好好享受最後光鮮的日子。

    仗著有女帝為自己撐腰，顧嬌嬌時不時去磋磨一番沈似雪，趙司長對此完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她不惹是生非給金羽司找麻煩。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鎮疆王夫和威武將軍的夫君王曹氏關係好，便也收到了請柬。

    他原本以為顧嬌嬌會不耐煩應酬這種宴會，沒想到她一口答應。

    礙於女兒從前的行徑，鎮疆王夫在出門前多次囑咐。

    “你母王生前對威武將軍一家多有照拂，你今日安分一些，不要讓她丟了臉。”

    “父親放心，女兒心裏有數。”

    顧嬌嬌騎上馬車旁的高頭大馬，她今日用玉冠將頭髮高高束起，依舊是張揚的紅袍與玩世不恭的笑，卻與從前衣架飯囊的氣質判若兩人。

    鎮疆王夫看著一表人才的女兒，眼底盈上溫柔，將窗帷放了下去。

    鎮疆王夫是女帝的親弟弟，顧嬌嬌也算得上是皇親國戚，再加上得深女帝寵愛只等成婚便能繼承王位，她的地位甚至比某些皇女還要崇高。

    王曹氏一早就在外面迎客，他見鎮疆王夫來了，滿面紅光的上前迎接，對顧嬌嬌更是讚不絕口，違心的漂亮話說得鎮疆王夫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女兒。

    王曹氏引領鎮疆王夫去男子家眷那邊落座，女子們的席位則在另外一邊，兩方中間隔著一面湖泊，岸邊柳枝搖曳，彼此能看見對方卻又不太真切，難得的雅緻。

    顧嬌嬌身份尊貴，就坐在王老夫人下首的位置，她見眾賓客多為青年才俊，猜出這些便是柳王氏為柳雲晏相中的妻主人選。

    裡面還有相識的面孔，是原主在青樓裡見過的，顧嬌嬌多看了那些人幾眼，對方紛紛端著酒杯上前來攀談。

    “公子，你在看什麼？”

    書墨偷偷扯了扯柳雲晏的衣袖，他幾天前就發覺公子有些不對勁，老是盯著一塊玉佩發呆，也不愛打聽沈小姐的動向了。

    “沒、沒什麼。”

    柳雲晏把視線從對方身上收回來，端起身前的茶杯，心虛的淺嘗了一口。

    他沒想到顧嬌嬌竟然會過來。

    王餘氏爲了讓柳雲晏看得清楚，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極好的觀景位置，他可以將對岸的景象盡收眼底，然而對方只能看到這邊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大家對威武將軍府操辦這場宴會的目的心知肚明，皆費盡心思打扮，期盼獲得佳人的青睞。

    顧嬌嬌對其中一個孔雀一樣花枝招展的女人十分看不順眼，使計灌了她兩壇酒，那人便爛醉如泥趴在桌子上頭都抬不起來了。

    眾人熱鬧的說了一會兒話後，柳王氏把柳雲晏叫到身旁，小聲詢問。

    “晏兒，可有滿意的？”

    柳雲晏根本沒看其他人一眼，哪裏回答得上來這個問題，支吾了兩句。

    柳王氏以為他是對沈似雪念念不忘，氣得戳了一下他的額頭。

    “你怎麼就是個死心眼的，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就算不為你自己，你也要為將來的孩子多考慮考慮，難道你願意他們一生下來就為奴為婢，只能叫別人父親？”

    “父親，再讓我看看吧。”

    柳雲晏低聲道，他沒說非嫁沈似雪不可，方纔是真的沒有答案。

    柳王氏無奈，只得把人放了回去。

    柳雲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再次看向對岸，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多看幾人，可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回到那抹紅影身上。

    別人似乎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她倒在座椅上笑得前仰後合，時而與人推杯換盞，舉手投足間盡顯灑脫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