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宋瑾湊到沈御耳邊，小聲對他說：“他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少年了嗎？”

    宋瑾只能幫他們止痛，讓他們能活的更輕鬆些，但是卻不沒辦法將他們治好。

    他們不只是缺胳膊少腿的問題，關鍵是內臟的損害頗多，能活到如今都稱得上是奇蹟，以他們如今的身體狀態，頂多再活三五年。

    沈御點頭，心中略有哀嘆，低聲說：“自然是知道的。”

    “這些年一直靠藥吊着，若不是你，他們可能疼也被疼死了。”

    表現出來的不在乎，所表現出來的悠閒和恣意，不過是不想讓他煩心。

    所有的疼痛都是他們在受著，便是為他們診治的大夫，都沒有他們自身更清楚。

    那般刻骨的痛，幾年不間斷的折磨，對於他們來說，活著本身就是在受罰。

    實際上剛將人救回來的時候，他們有許多人接受不了這個情況，甚至主動尋死，而那段時間，也確實死了幾個人。

    沈御想到在那場夢中，他們的下場，一時沒有忍住，嘆了一口氣。

    雖說死亡對他們來說算是一場解脫，但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沈御又怎麼忍心看他們去送死？

    索性回京後他們還在，而且也沒有以前那般痛苦。

    他擔心他們會遇上那件事，便將人調到了別的地方。

    只是不曾想祁承玉和祁承書鬧得太大，搞得夢中很多事情都沒有發生。

    雖然利弊都有，但在沈御看來，這是大好事。

    宋瑾心情有些差，便沒有注意到沈御此時的表情，她盯著車簾，嘆了口氣：“生離死別，最是悽慘。”

    “我還是有些不舒服，就先睡一會了。”

    說是不舒服，其實也只是因為再次見到這些人，想到他們以前的遭遇，心中有些不舒服而已。

    不過因為剛醒沒多久，睡意還沒有徹底消退，宋瑾靠著馬車內壁，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沈御盯著宋瑾的睡顏，掀開車簾，小聲對馬伕吩咐：“慢點走，懷瑾睡著了，別將人顛醒。”

    如今是在京城最富貴的地段，路面平整，再加上馬兒走得慢，所以宋瑾睡得還算安穩。

    但是出了這段，路就沒那麼平整了，就算馬車再慢，也還是會將人顛著。

    沈御盯著宋瑾蹙起的眉頭，猶豫片刻，伸手將她的腦袋，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大概是因為還沒有上戰場，宋瑾身上的味道和夢中相差甚多。

    清幽的草木香氣微乎其微，但沈御聞著，卻覺得格外安心。

    雖然路顛簸了許多，他卻跟著宋瑾一起睡著了。

    這次，並未再做噩夢。

    原本一個時辰的車程，被馬伕硬生生拖成了一個半時辰。

    但是等了又等，車內沒有任何響動，馬伕猶豫片刻，看著那些故作不經意路過這裏，眼中卻滿是貪婪的人，掀開車簾，看了眼兩人的情況。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氣氛融洽，倒似神仙眷侶。

    瞧見這一幕，馬伕那張看上去很兇的臉上滿是笑意，心中也多了一股歡喜。

    他原本想著，兩人只是被皇上亂點鴛鴦譜，雖然將軍和宋神醫都是很好的人，但湊在一起並不一定合適。

    如今瞧見兩人這般，心中的大石頭算是落地了，雖說是亂點鴛鴦譜，但也不是沒有歪打正著的情況出現。

    當然，他仍舊非常討厭當今的皇上，恨不得他趕緊從那個位子滾下來，跪在兄弟們的墳前，被千刀萬剮，來贖罪。

    他盯著自己空蕩蕩的右胳膊，咬牙切齒在心中詛咒著皇上。

    隨後便坐回自己的位子，掏出長刀，任由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打量他。

    雖說殘廢了，但好歹是上過戰場的人，這群人瞧他凶神惡煞，一時半會兒也沒人敢上前，猶豫許久，最後也沒趕上前。

    馬伕時不時看一眼掛在天上的太陽，心想都快到午時了，也不知道二位過來是打算做什麼，如果耽誤了世間，就不妙了。

    這般想著，他忍不住又往車內看了一眼。

    藉着他掀車簾的動作，宋瑾被陽光晃醒，慢悠悠睜開了眼。

    因為還沒醒，便在沈御的肩膀上蹭了蹭。

    沈御隨著她的動作，也醒了過來。

    他眯了下眼睛，覺得自己這次能睡一場好覺，是因為宋瑾在自己身旁。

    但他總不能讓宋瑾陪著他入睡吧，雖說是夫妻，但這只是一層給外人看的偽裝，他們都清楚，實際上根本沒有同牀共枕的理由。

    這種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沈御略有遺憾的想著，大概也只有今日，機緣巧合之下，他們能湊得這麼近。

    宋瑾蹭了蹭肩膀就醒了過來，她還沒注意到沈御已經醒來，擰眉盯著沈御的肩膀，有些尷尬。

    純黑的衣裳印了脂粉，格外顯眼。

    宋瑾掏出手帕擦了擦，但是那一抹痕跡越擦越大，顏色雖然淺了些，卻變得更明顯了。

    在宋瑾拿出手帕的時候，沈御就注意到了自己肩膀上那點脂粉，瞧她還打算再擦，連忙制止：“無事，左右不是什麼正式場合。”

    幹什麼要擦掉？給他留個紀念嘛，說不定只有這麼一次機會，總該讓他有點能回憶的東西吧。

    宋瑾猶豫片刻，點頭答應了下來：“我們這就動身？現在……”

    她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一眼，瞧著掛在最上方的太陽，嘆了口氣，扭頭對沈御說：“已經到中午了，難怪睡得香，都過了這麼久了。”

    沈御湊到宋瑾跟前，對她說：“早些將事情做了，稍後順道去吃頓飯如何？”

    問事能廢多少功夫？幾句話的事情而已。

    而且陳大夫也沒有必須留在這裏的理由，大可以直接將人接回定王府。

    沈御這般折騰，無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早就想好了，來京郊一趟，隨後去酒樓吃飯，然後再陪宋瑾逛街，等到夜裏，如果宋瑾不介意夜闖皇宮的話，他們可以跑去攬星樓看夜景。

    不過睡得過了頭，等回到京中，得將近申時，行程變得緊湊許多。

    宋瑾嘴角往上揚，態度溫和的答應了下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