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太后已被換上了冕服，正閉眼安靜躺著。

    恍惚瞧著，好像下一刻就要起來叫他過去一樣。

    一切看起來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雁錦程推開仇德泉，緩步走到床前，直直跪下。

    永輝帝聽到動靜，轉頭看他，赤紅著雙眼，聲音嘶啞道：“寶誠來了，你怎麼這麼貪睡！怎麼現在才醒。”

    雁錦程忍著心痛，膝行到永輝帝另一側，看著床上安詳閉目的太后，喃喃道：“母后怎麼不等等我，太醫不是說沒事的嗎？”

    仇德泉不忍看這場景，抬袖子抹掉眼淚。

    安魂茶喝的太少，用不了多久雁錦程就得再次回到二貴身體裡。

    但他明明記得上次見母后的時候，太醫還說她身體已痊癒。

    只要冬日裏注意點，不受寒，就不會再犯舊疾。

    眼下已到晚春，馬上就要入夏，夜裏再涼也到不了能染風寒的地步。

    雁錦程抹掉眼淚，拽住永輝帝的手：“皇兄，之前太醫不是說母后已經好了嗎？怎麼會突然病情加重？”

    守在遠處的太醫打著哆嗦跪過來：“今日下午微臣給太后把過平安脈，脈象也顯示太后身子無礙。”

    其實太醫也在奇怪，明明下午請平安脈的時候沒有任何問題。

    可他半夜就被人薅醒了，說是太后薨逝。

    往慈寧宮來的路上，太醫幾次原地憑空摔倒。

    下午請平安脈的時候，皇帝也在，他當時還打包票說太后身體無礙，只要入冬後注意別受風寒就行。

    可一轉眼太后就撒手去了。

    太醫很怕皇帝暴怒之下會讓他殉葬。

    雁錦程此時就薅著太醫的領子質問：“你不是打了包票說沒事嗎？你看這是沒事的樣子嗎？”

    仇德泉小心翼翼的從後抱住雁錦程：“王爺您冷靜些，太后喜靜，您這樣會吵著她的。”

    此話一出，雁錦程頓時收斂，雙目赤紅的瞪著太醫：“你最好給出個完美的解釋，否則我這就殺了你給母后陪葬。”

    太醫打著哆嗦在地上猛磕頭。

    看不過去的永輝帝伸手把雁錦程拽到了床前：“別鬧騰了，太吵了，會吵著母后的。”

    “皇兄，臣弟覺得母后的死有蹊蹺，太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永輝帝疲憊的捏捏眼角：“伺候母后的陳嬤嬤，還有滿公公都在偏殿，你有疑問問他們去吧。”

    仇德泉招呼來夏雲，讓夏雲扶著雁錦程去了偏殿。

    據陳嬤嬤所言，太后這事並無蹊蹺。

    太后習慣半夜時喝一次水，陳嬤嬤掐著時間點兒送水來，可太后卻怎麼叫都叫不醒。

    陳嬤嬤下意識覺得不對勁，撩開簾子一看才發現太后已經……

    雁錦程不接受這個答案，氣的跑回來拽著永輝帝的衣袖讓他徹查。

    永輝帝知他痛苦，拍著他的肩膀以作安撫，同時吩咐守在一邊的仇德泉：“去太醫院再找個太醫來，讓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過來，再沏一杯安神的茶，給雍親王。”

    可巧今夜太醫院裏除了剛纔被雁錦程揪著袖子質問的林太醫外，就只還剩一個平素沉默寡言的賀銘賀太醫。

    賀太醫動作利索的給雁錦程把了脈，確認無事後便抽出紙筆來給他開方子。

    方子寫到一半，安魂茶藥效已到，雁錦程身子軟軟的從椅子上滑落，無聲躺在地上。

    賀銘頭一回目睹雁錦程，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扎錯了針，下一瞬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次根本沒有扎針。

    仇德泉和夏雲倒是熟門熟路的扶起了雁錦程，叫來外面守候的江松明。

    永輝帝看著竹榻上安靜睡著的雁錦程，轉頭吩咐賀銘：“去給雍親王把一把脈，看看有沒有事。”

    賀銘依言照做，把完脈後回道：“雍親王脈象無大礙，但有點傷心過度，需要給開方子，否則容易在心底凝成淤血。”

    “給開方子，再送去東暖閣，江松明，務必要照顧好雍親王。”

    江松明沉聲應下，賀銘收好藥箱，遲疑著想要靠近永輝帝。

    仇德泉看出他意圖，上前攔住，以眼神詢問。

    賀銘見狀附耳道：“雍親王脈象傷心過度，我觀陛下神色也有些，想幫陛下把把脈。”

    仇德泉搖頭：“現在不是時候，等明日吧。”

    賀銘一想也是，背好藥箱往外退，路過香爐時，賀銘突然停住了腳步。

    陪他一塊出去的夏雲見狀伸手拽了拽他衣袖，想催他走。

    誰料賀銘突然不走了：“今天宮裏當值的太醫就兩個，要不我還是在這守著吧，剛纔雍親王傷心過度暈了過去，我怕其他的貴人……”

    夏雲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轉頭去請示仇德泉。

    仇德泉聞言點頭，讓夏雲把賀銘帶到了偏殿，等待傳喚。

    宮外，郡主府

    悠悠轉醒的雁錦程直勾勾盯著窗戶。

    已到破曉時分，明明暗暗的光從窗外照進來，雁錦程一動不動看著。

    一夜沒有睡好寧安天剛亮就坐了起來。

    一起來就跑到雁錦程身邊，低頭檢視他狀況。

    雁錦程維持著那個發呆的姿勢，無視外界一切動靜。

    連寧安和他說話也不搭理。

    同樣早醒的姚泓聽見裡面有寧安的說話聲，敲門進來，服侍寧洗漱。

    “嬤嬤的意思是宮裏出了那麼大的事，郡主早些過去比較好。”

    寧安正有此意，換上一身素白衣衫，抱起還在發呆的雁錦程：“這就帶你進宮。”

    花嬤嬤這時也趕到：“今日就讓老奴陪郡主一塊入宮吧，您頭一回碰上這種事，好些規矩都不知道，有老奴在，可避免你出什麼差錯。”

    寧安求之不得，感激不盡的道謝：“我正有這個意思，剛打算讓姚泓去請你，那咱們現在就進宮？”

    花嬤嬤點頭：“現在就進宮吧，稍晚些時候，公侯勳爵還有皇室宗親也都該入宮了。咱們趁著現在人少，快些進去。”

    入宮後，寧安和花嬤嬤本想先去畜養司呆著，打算等過會兒人多再去慈寧宮。

    可雁錦程惦記傷心欲絕的永輝帝，擰著身子非要先去慈寧宮。

    寧安沒有辦法，只能隨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