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回到皇宮之中，就看見鹿蘭和王錦屏癱軟在地，苦苦求饒的樣子。

    她心中毫無波瀾，站在一旁像是看笑話。

    鹿竹下意識望了她一眼，便發現她臉色奇差無比，恐怕方纔又吐了血，心中惴惴不安。白清畫示意府醫熬的藥，她已經攔截下來了，按照万俟術所說，佯裝姐姐喝了，只將空碗放回去。

    她也檢查過藥渣，裡面確實含有能讓小魚身體恢復慢一些的藥材，但是並不是毒。

    眼下自己已經接連數十日給姐姐熬藥鍼灸，按理說身子只能越調越好，怎麼現在還會吐血呢？

    到底是哪出現了問題？

    小魚看見鹿竹看自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這副身體日漸衰弱，她是知道的，可是不管是她還是龍一一，都找不到衰弱的根源在哪裏。鹿竹經過再三思考，意識到解毒的藥性很烈，若是單憑時晏現在的身體，肯定承受不住，所以才選擇先進行調理。

    按理說，不應該是這樣的。

    回神，小魚看了一眼正在亂攀亂咬的王錦屏，徹底失去了耐心，拱手道：“陛下，既然此事已了，臣先告退了。”

    皇帝看了一眼小魚，知道她身體不適，也不多留，便點頭應允了。

    發落了王錦屏和鹿蘭，皇帝靠在龍椅上屏退眾人，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相國說，能找到國中叛徒，卻做了這麼一個局，將她的視線引到了皇夫褚泰宏身上，不可謂不用心。

    褚泰宏成為皇夫這麼多年，沒有功勞有苦勞，這後宮確實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條，還為她誕下皇女，即位有人。

    只是……女皇心裏清楚，褚家的沒落究竟是怎麼回事。

    相國之位不能繼承，但可推薦，若是女兒孫女有人才，也不是沒有祖孫三代都為相國的先例。

    更別說褚家本身就是一個龐大家族，幾乎在各個部門都能找到聯絡，不是旁支便是有姻親，斷不可能三年兩載就沒落至此。

    這些都是女皇的手筆。

    褚家太大了，相國，皇夫，太女，全都在一家，太大了。她不允許有哪一家如此龐大，更不允許自己的接班人有可能被父家桎梏。

    這也是她偏寵時晏的原因。時家只剩一個時晏，時晏身體又不好，能不能生女，能不能活到生女，都是未知之數，就算有了子嗣，也仍然可控可掌握。

    以前她從沒想過褚泰宏知不知道這些幕後的彎彎繞繞，如今看來，褚泰宏非但知道，還知道得很清楚。

    他一個男人，當真能理解政治上的事情嗎？當真能認同她這般做法嗎？還是說，他只單純覺得，自己是個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劊子手？

    若是如此，褚泰宏通敵叛國，似乎也就不難想到了。

    只不過……無憑無據，時晏拿不出證據來，只是給她指了這麼一個人。憑藉時晏的本事，她信了，可若是沒有證據，褚泰宏就還是皇夫，仍然幽居深宮，看似脫離塵世，卻置身其中。

    難啊……皇帝嘆了一口氣。

    ……

    霍雲城從未想過，自己離真相如此之近，近在咫尺。

    可他也沒想過，真相如此錯綜複雜，甚至還牽扯到了兩國的命運。

    “您的意思是……我就是陽章國遺失的小世子？”霍雲城表面冷靜，心裏卻已經翻江倒海，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如此離奇。

    當年霍尚書還不是尚書，親來虞城辦理政務，恰逢陽章國的護國公被俘，押在虞城。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太尉之後，一個是被困他鄉的俘虜，竟然暗中產生了情愫，荒唐數夜。

    鹿家是被霍家提拔上來的，因此，鹿家成了這段荒唐情事的知情者和隱瞞者。在之後，陽章國釋放俘虜，換回了護國公，這段離奇情事纔算結束。

    誰料回到京城，霍尚書竟然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只好和正夫一起，編造了一個早產的故事，將霍雲城生下。

    後來時晏的母親時大將軍和陽章國抗衡，和其對戰的，正是護國公。霍尚書一時難忘當年的情誼，暗中做了手腳，勸服女皇不予增援，想讓時將軍回京。

    卻不料時將軍不聽命令，帶兵突圍，取得了勝利的同時，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而護國公在這場戰爭中也身負重傷，全靠藥湯吊着一條命。

    “陷害你母親的，一定是時晏！”鹿大人義憤填膺道，“當初時將軍的死，和霍大人脫不了干係，她定是為母報仇，設下了這樣的圈套！”

    霍雲城默不作聲，若真是時晏，她又為何要讓自己去調查此事？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查到，還是覺得查到了也無妨？

    他更願意相信另一種解釋，那就是這件事根本不是她做的，所以她問心無愧。

    “你不信我？”鹿大人看見霍雲城眸中的猶疑，立刻道，“霍大人與人交好，除了時晏，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除了時晏，還有誰會對她做這樣的事情？”

    霍雲城沉默了片刻，問：“那轉親又是怎麼一回事？”

    鹿大人一愣，隨即道：“原先霍家和曹家連了這門親事，其實是相互制衡，相互制約。霍大人一路升官，最後坐上禮部尚書的位置，虞城也就不歸她管，反而歸了曹家旁支。”

    “鹿家作為虞城的郡守，掌握著你的身世之謎，霍大人自然憂心忡忡，於是和曹家定親，只要你嫁過去，就是曹家的人了，就算他們知道了你的身世，也不會亂說。”

    “後來，或許是霍大人仍不放心，用了什麼辦法，將親事轉給了鹿家。這樣一來，也就意味著鹿家重新回到了霍家的羽翼下，不用再擔心曹家掌握你的秘密了。”

    原來如此。

    霍雲城皺眉：“那您可知道，我母親究竟是如何讓曹家鬆手的？”

    太女太傅確實是高位，但禮部尚書根本不遜色於此，曹家將鹿家奉還給霍家，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能讓他們這樣放棄一個霍家的把柄。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鹿大人搖了搖頭。

    霍雲城一時間無法消化如此龐大的資訊，於是告退，欣賞一下虞城的風光，好梳理一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總得想想，若霍家當真是時晏所破，那他應該怎麼辦。

    虞城的風景一如大漠黃沙，全然沒有了京城的別緻，卻也別有一番風味。霍雲城緩步走了半個時辰，越走越偏僻，最終來到了城外護城河旁。

    私下無人，他卻道：“跟了這麼一路了，不如出來見見？”

    話音剛落，他面前便出現兩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搭眼一瞧便知道不是本邦人，且身懷武藝。

    霍雲城暗暗摸了摸腰間別著的骨柄刀，道：“你們是誰？跟著我作什麼？”

    阿東阿北對視一眼，當即跪了下來：“小人叩見世子！”

    “什……”霍雲城這才意識到，這兩個人就是陽章國的人。看到他們跪伏在地，霍雲城這時候才真正明白，自己的身份，是陽章國世子。

    “我們自京城一直跟隨著世子，是爲了保證世子安全。”阿東道，“此次使團來京，本不用王爺親臨，但護國公時日無多，他唯一的願望就是找回世子您，所以王爺才親自來尋找。”

    “我們到了京城才知道霍家出事，不能確定您是不是那位世子爺，這纔跟著您，以作觀察。”

    剩下的話不用說，霍雲城也明白了，想必是這兩位聽到了鹿大人的話，確認了霍雲城的身份，這纔來拜謁。

    “大人，護國公一直沒有忘記您，此番他時日無多，是想要您回國，繼承爵位。”阿北連忙道，“請大人隨我們一同回國吧！”

    豈料霍雲城神色凌凌：“你方纔說，王爺？哪個王爺？”

    阿東一愣：“定邊王。”

    霍雲城雙眸微闔，定邊王万俟術？他在小魚書櫃中的書裡看到過這個人物。

    “他現如今在哪？”

    阿東不敢怠慢，只好回話：“正在相國府之中！”

    霍雲城的眸子兀地睜大，小白？！竟然是他！

    “我要回京城。”霍雲城甩袖欲走，“即刻啟程。”

    阿東阿北連忙阻止：“萬萬不可！世子爺，護國公時日不多了！且護國公府之中也甚是混亂，您現在應當隨我們回國，繼承爵位！”

    霍雲城頓住腳步：“若我說不呢？”

    “世子！”

    ……

    小魚躺在床上，身上的銀針扎得她像是個刺蝟。

    “還得多久？”小魚有些不耐煩，她已經躺在這兒一動不動半個多時辰了，若是再不起來活動活動，恐怕自己就要硬了。

    鹿竹臉色不好，沒有搭理小魚，手裏拿著一根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燃燒，然後在穴位上薰著。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鹿竹纔將小魚身上的針係數拔下，可臉色絲毫沒有好轉。

    “姐姐，你不能再操勞了。”鹿竹一邊收針，一邊沉聲道，“你的身體已經透支了，若是再這般操勞下去，恐怕回天乏術！”

    小魚一愣，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