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魚發狠咬著牙的表情，和她嘴裏說出的話，翠竹一愣，之後大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便淚眼婆娑，嗚咽著癱在地上：“原來有人懂！原來有人明白！”

    “搶票號卻不說是票號裡的錢勾搭他，可搶了我，卻說是我勾搭了他！”

    小魚一聽，皺起眉頭來：“到底怎麼回事？”

    翠竹一邊哭著，一邊揮手，幻境重塑，小魚和遲桐坐在兩邊，中間則是翠竹，一如方纔佈陣時的樣子。

    遲桐一愣，看向了這邊的小魚，心頭慌亂，臉上緋紅，眼神飄忽不定，最後落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

    小魚看見他就想起剛纔的畫面，略微有些反胃，也不去看他，只盯著翠竹：“到底是怎麼回事？”

    翠竹抹了一把眼淚，這才緩緩開口。

    村長的話和村外男人的話，都是半真半假，而翠竹真正遭遇的境遇，比他們所說的，還要可怕。

    村長的小兒子王福生，早在十六歲的時候，就在山上被狼咬死了，村長最疼愛這個小兒子，割捨不下，就請了個妖道，布了陣法，將魂魄給收了回來。

    村裏的人都知道這個事情，可翠竹是新來的，完全不知道，也不會有人告訴她。

    後來王正平和翠竹成親，大婚之夜，發現翠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意識到翠竹說的還沒有入洞房，夫君便死了的事情是真的。

    翠竹貌若天仙，又能幹，一手點豆腐的手藝，拿到鎮上去也是頂呱呱。這樣的女人，王正平不覺得自己能留得住。

    而村長的鬼兒子王福生，也正如村長所說，看上了翠竹，想要佔為己有。

    他知道王正平的心思，便託夢找到了王正平。

    若是翠竹髒了，不乾淨了，成破鞋了，不就留得住了？若是你還能救她一命，還愁她不死心塌地的跟著你？

    王正平心動了，按照王福生的話，主動去守夜，沒告訴翠竹。

    而王福生則趁著夜色，來到了翠竹身邊，和她行了雲雨之事。

    一切都如王正平和王福生的計劃，一回到家，王正平就指著衣衫不整，面色潮紅的翠竹破口大罵，翠竹這時候才知道，和自己睡了兩晚的男人，根本不是王正平。

    掃地出門，顏面盡失，村長出麵，要按照村規浸豬籠，王正平又求情，保住了翠竹。

    翠竹自然感恩戴德，吃了啞巴虧，成了村裏村外議論的蕩婦，點的豆腐再也沒人吃，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卻還要惦念著丈夫的慈悲和救命之恩。

    原本日子就這樣過去，可王福生嚐了翠竹的身子後，魂牽夢縈，根本捨不得放手。甚至還想讓翠竹給他做鬼妻！

    因此，他跟村長商量，讓王正平出去辦事，自己則故技重施。這一次，他直接施法把翠竹困在了房中，整日荒淫，折磨得翠竹失了神智。

    王正平回來後，看到翠竹這個樣子，自然猜到是王福生的手筆，又聽到郎中說翠竹有了身孕，哪裏甘心？立刻去找村長要個說法。

    村長打了馬虎眼，將他送走。臨走之時，王正平威脅村長，不處理好這件事，就把真相公之於衆！

    這還了得？村裏人本來就敬鬼神而遠之，是憐惜村長愛子心切，才預設了鬼兒子的事情。若是讓他們知道，王福生能悄無聲息潛進家門睡他們的老婆，還不把村長家給砸個稀巴爛？

    於是當晚，村長就在王福生的幫助下，潛入了王正平家，當著翠竹的麵，勒死了王正平。

    之所以不讓王福生施法殺害王正平，就是因為他們想嫁禍給翠竹，順勢處死翠竹，給王福生當老婆。

    翠竹知道他們的打算，腦子卻不清晰，只能嚷嚷著以死明志，可是她越是這樣，村長就越不能讓她死，畢竟村長還要一個公正廉明的美名。

    就這樣，村長把她關了起來。

    可這，纔是噩夢的開始。

    村長將她關在了王正平家中，爲了防止她跑，還給她上了鎖鏈。

    可現在村裏所有人都知道，翠竹搞過破鞋，男人又死了，神智還不清醒。

    更知道，這個女人長得美，身材好，聲音就像是黃鸝鳥一樣，婉轉動聽，笑起來更是勾人魂兒。

    於是她被關住的當晚，就有男人摸進了王正平家中，把她按在地上……

    這男人意猶未盡，乘興去喝酒，喝多了，便將這件事當成談資吹了出去。

    語言中更是誇大了過程的享受，將翠竹的反抗說成是欲拒還迎，將翠竹的尖叫說成是綿軟動聽，將翠竹的掙扎說成是放蕩可欺。

    他這麼一說，翠竹一下子成了人盡可夫的淫娃蕩婦，成了搔首弄姿的便宜貨色，當夜，又有兩個男人來到了翠竹家中。

    被關在家中短短几日，翠竹的身子成了整個村裏男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若是誰沒去把玩過，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這村子裏的人。

    事情瞞不住，加上那些男人的攀比，村裏的女人們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她們非但不覺得是自己的丈夫做錯了，反而覺得，翠竹這個女人，瘋了也不安生，被綁在那裏，竟然還能勾搭男人，真是骨子裏的騷。

    於是她們成群結隊地來到翠竹面前，撕碎翠竹的衣服，對著她身上被蹂躪的痕跡指指點點，這些不是那些男人作惡的證據，而是翠竹放蕩的證據。

    她們扯她的頭髮，劃她的臉，踩她的下體，而到了晚上，她們的丈夫就會悄悄來到這裏，發泄自己的獸慾。

    翠竹的孩子，就是這樣流了。

    孩子沒了後，翠竹徹底瘋了。在一個夜晚，又一個男人從她身上起來後，匆匆離開，卻忘了把自己隨身帶著的防身匕首拿走。

    翠竹用一把小小的匕首，把自己被束縛的胳膊生生鋸斷，然後跑了。

    她點燃了粟米地，她還想點燃村莊，可是還不等她動作，村長就帶人來了。

    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活不了，失了智的她，大聲的喊著王福生三個字，想要拉村長一起死。

    可是沒有人信她，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鄙夷和厭惡，還有滔滔恨意。

    他們恨她燒了粟米地，恨她毀了他們一年的收成。

    爲了救火，他們把翠竹鎖進了穀倉，而王福生又一次出現，他厭棄眼前這個女人，因為她被眾多男人“使用”過了，他嫌棄了。

    而他絲毫沒有意識到，如果不是他和王正平的骯髒計劃，翠竹現在應該是村花，應該是他們心中的豆腐西施，而不是一個“爛貨”。

    王福生看著翠竹瀕死的樣子，突然想到如果翠竹死後下了地府跟閻王爺告狀，自己強行離開輪迴，逗留人間的事，豈不是也會暴露？

    於是在翠竹死前，王福生讓村長在翠竹的嘴裏塞滿了麩子，叫她閉嘴，死了也不能告狀。

    而村長則更狠，他表面上是個好村長，說死都死了，畢竟也是一個村子的人，自己掏錢給翠竹買了口棺材。

    而暗地裏，他將棺材上最後一顆棺材釘也釘死了，這是讓翠竹不能進入輪迴，讓她連地府都下不去，更不用說找閻王伸冤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十年來，翠竹一直遊蕩在村子裏，從來不能離開的原因，更是她殺了這麼多人，卻唯獨不敢殺村長的原因。

    那是釘死了她最後生路的人，她近不了身。

    “我沒想過，這麼多年過去了，竟還有人能說一句，我沒有錯。”翠竹紅著眼眶，拉著小魚的手，“我本已經放棄了。”

    “這麼多年來，我殺村裏的男人，見一個殺一個，他們都欺負過我，他們都欠我的。”

    “後來村長找道修來收我，我便佈置幻境。我已然自暴自棄，甚至覺得他們說的對，我就是個淫娃蕩婦，就合該這樣勾男人。”

    “他們與我在幻境中交歡後，就會五臟六腑爆裂而死，而我也在交歡中得到了他們的修為。”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的修為一直在漲，殺的人也越來越多，可是……可是這都不是我想要的！”

    翠竹雙手捂著臉，晶瑩的眼淚不再是血淚，那水珠子大顆大顆的從她的眼眶裏滑落：“我想離開這裏……我不是淫娃蕩婦……他們纔是真正的罪人！”

    小魚聽到那五臟六腑爆裂而死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遲桐，又看向翠竹：“既然如此，你就應該配合我，洗乾淨身上的鬼氣，我能送你入輪迴。”

    “謝謝，只是，我還有一事惦記，放不下。”翠竹抬眼，看著小魚，“那孩子……”

    幻境消失，兩人一鬼重新站在了大街上，而翠竹身邊，多了一個小女孩兒，正是小魚他們入村之時見到的小女孩。

    小女孩拉著翠竹的手，一點兒也不害怕她，反而淚汪汪的瞪著小魚：“不許欺負我孃親！”

    小魚一愣，這女孩約莫六七歲，可翠竹十年前就死了，翠竹的孩子也在死前流產，根本沒能生下來，這小女孩又是誰？

    “她是老天贈予我的孩子。”翠竹的聲音響起，“是村東邊老槐樹下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