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非義或得財,捫心未可喜
“哇哦!這就是福建嗎?!”
白淳高興的扒頭道:“和塞外的風景完全不一樣呢!”
許秋點頭:“嗯嗯!可不是嘛!!”
林慕倒是淡定。上輩子她走南闖北,去過的地方多了。見識的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所以在她兩個室友津津樂道的扒頭,四處張望的時候,林慕穩穩的坐在椅子上,點著手裏的茶。
帶隊的老師從後邊過來,林慕聽見動靜,回頭望去。見是老師,於是忙起身道:“老師。”
帶隊老師點了點頭。又笑著問道:“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喝到一杯世子親手泡的茶?”
林慕被逗笑了:“老師又在打趣我了。這是林慕的榮幸纔是!”
說著,把泡好茶的茶杯推了過去:“老師請用茶。”
帶隊老師笑著喝了一口。許秋跑過來叫他:“三叔!”
許東然看看他:“調皮鬼!你要是能有林慕半分的穩重,你爹不至於一天到晚拿著棍子追著你打!”
許秋委屈道:“這能怪我嗎?……明明是他脾氣太臭!”
許東然冷呵一聲:“你活該捱揍。”
許秋:“……”叔叔不愛我了。。。
白淳幸災樂禍的過來:“誒呀呀?這是哪家的小公子?!怎麼如此傷心吶?!”
許秋:“……”許秋冷哼:“我替我的竹馬難過啊!——明明都是人,年紀也差不多。怎麼有的人出門天天被大姑娘小媳婦們拿著手帕、花果追著扔,扔的不勝其煩。而有的人啊,則是天天盼著別人追著他扔,卻偏偏沒人搭理他!墨染,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白淳:“……”白淳冷笑:“我怎麼知道?!大概是因為某個人脾氣太臭,活像個牽不住的哈士奇吧!”
許秋:“……”許秋悲憤:“好過某個人,回京沒幾天,大街上看見人家長得漂亮,追著人家叫‘神仙哥哥’,然後被親爹打的親媽都不認了!!”
白淳:“……許後來,你是不是找打呀?!”
“來呀!互相傷害呀!”
說著,兩個人就又扭打起來。
這種場面許東然和林慕早就看慣了,所以自然不會去多管。
林慕淡然的給許東然又倒了一杯茶:“老師。”
許東然一邊喝一邊津津有味的看著自己的侄兒和外甥打架。
這時,船盡頭傳來聲音:“到頭了!”
許東然和林慕這才起身拉了許秋和白淳:“上岸啦!”
白淳:“……許後來你個混蛋給小爺等著!小爺非捶死你的屎來!”
許秋:“我怕你啊!!”
兩個人一邊放狠話,一邊時不時打鬧幾下。順便下船。
許東然笑著看了會兒他們:“到底還是孩子呀……”
說著扭頭去看林慕:“舒玉,舒玉?我們下船了!——舒玉你在看什麼呀?!”
林慕遙望著船那頭,皺眉道:“老師,你看那邊——就是那邊那幾個人!”
許東然伸頭去看。那幾個人生得身材矮小,獐頭鼠目。——只能說,醜的蠻有特色的。
許東然看了看,砸吧砸吧嘴,嫌棄道:“真醜!”
林慕:“……”林慕努力把話題挑上正軌:“老師,我覺得他們不像中原人。”
許東然愣了一下:“何以見得?!”
林慕指著他們道:“老師你看!他們身上的衣服圖案,還有走路的姿勢——都不像中原出來的。”
許東然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所以然來。但是他還是安慰自己弟子道:“好了!就算是外國人,也沒有什麼稀奇的。我大凌天朝,萬國朝拜。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福建又位於海峽附近,有外國人很正常。”
正常嗎?林慕不置可否。也許是正常的吧!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幾個人沒那麼簡單。
——偏偏又因為出海,自己身邊的暗衛一個沒帶。只有離墨、開平、秋辭、赤霄等幾個人。這些人都是貼身服侍她的,若被派出去跟蹤別人,必定會引人注目。這可真是……
許東然看她還盯著那幾個人,又拍了拍她的後背:“走吧!你若真是覺得有不妥之處,那回頭我寫封信告訴這裏的官員,叫他們留意便是。”
——也罷。林慕嘆口氣:天意如此。但願這回自己的直覺是錯誤的吧!
於是她回身拱手道:“有勞老師!”
許東然笑著拍拍她的後背。
…………
京城,賈府。
王夫人焦急難耐,在院子裡四處踱步。
這時,小丫頭來叫:“寶姑娘來了!”
王夫人忙道:“快請!”
薛寶釵慢慢走了進來:“姨媽一向可好?”
王夫人心道你們不琢磨我,我就哪裏都好了!
但是無奈形勢逼人,所以只能勉強笑道:“好!好!都好!”又叫左右丫鬟婆子:“我和寶姑娘說會兒話……你們都下去吧!”
丫鬟婆子們行禮後走了下去。
薛寶釵心道這個蠢貨!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之間有貓膩兒嗎?!真真的愚不可耐!
王夫人不知她心中所想,反而一把抓住了她啊手,急切道:“怎麼樣?!那個狗殺才解決了嗎?!”
薛寶釵笑著用扇子拍拍王夫人的手:“姨媽放心……都沒事兒了!這事兒還多虧了姨媽呢!”
王夫人不耐道:“別說那些廢話!——你是不是可以把我參與其中的證據銷燬了?!”
薛寶釵歪頭笑道:“姨媽在說什麼?寶釵聽不明白!”
王夫人一下子急了:“薛寶釵,你、你這是要毀約不成?!——我可是偷了我家老爺的公印,又、又偽造了我哥哥的信件,才把你們救出來的!你們不能忘恩負義啊!?”
薛寶釵笑著搖搖扇子:“姨媽這話就不對了!你哪裏是爲了救我們?你分明是爲了救你自己!——難道姨媽就獨獨忘記了你自己做的好事不成?!”
王夫人呆了一下,然後道:“可是、可是你們之前說……”
“之前說?我們之前說什麼了?!”薛寶釵“驚訝”道:“姨媽,您是不是記錯啦?!”
王夫人一下跌坐在地,腦子裏不停地盤旋著:完了!這回完了!!薛家他們要賴賬……這可如何是好啊?!……
王夫人支撐起身體,強撐著氣勢吼道:“薛寶釵!我告訴你,你們不要把我逼急了!不然大不了……大不了我和你們薛家魚死網破!”
薛寶釵笑出聲來:“那你破啊!——姨媽,狠話誰不會說?!端看你敢不敢去做了。”
王夫人愣住了。
薛寶釵靠近她,一字一句的,充滿惡意的說:“姨媽,你別忘了。先前是你和我們一起倒賣的五石粉,通關文憑還是憑你的手段拿到的。”
王夫人額上流下汗珠:“我、我那是被你們騙了!——所以那不能算數!!”
“哦?是嗎?!”薛寶釵惡意一笑:“那偷蓋公章,冒充姨父和舅舅的口吻,行賄於順天府尹,順帶著指揮他殺死人證張來福……如此種種——我的好姨媽,”薛寶釵欣賞著王夫人慢慢變色的臉:“這難道都是我們騙你的不成?!”
王夫人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猛然發現,從她接過薛家銀票的那一瞬間,她就走上了賊船。而中途唯一有的那一個寶貴的下船機會,也在她的愚蠢下煙消雲散了。
這回,她是真的下不來船了。
……永遠永遠的下不來了。
薛寶釵怡然自得的欣賞了一會兒王夫人的臉,又用扇子遮住嘴,輕笑道:“姨媽,別那麼害怕嘛。”
王夫人低著頭,不去說話。
薛寶釵道:“我們是親戚,我自然也沒有把你往死路上逼的意思。”
王夫人懷揣著最後一絲希冀,抬起頭來。
薛寶釵笑道:“姨媽,你想。我們告發了你,那又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我們如今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何必互相傷害呢?!”
王夫人看著她,不敢說話。
薛寶釵又笑:“姨媽放心!我自然不會虧待姨媽的!往日裏姨媽得的銀子,還有各種稀罕物件,從今以後,也只會多,不會少。”說著,又從懷裏掏出銀子,掖給了王夫人。
王夫人心想:自己既然已經上了這條賊船下不來了,怎麼能多到一些好處也是好的。於是她撐起一個笑道:“有勞寶釵了!”
薛寶釵笑道:“好說!好說!”又說:“我只有一個條件。”
王夫人殷勤道:“您說!”
薛寶釵略帶嘲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道:“你看好賈瑛。不許她和林慕成親!懂了嗎?”
王夫人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忙點頭道:“好!好!我會盡力阻攔,不讓賈瑛和那個短命鬼在一起!!”
薛寶釵抬起眼,冷道:“不是盡力,是一定!絕對不能讓他們在一起!!”不然我成什麼了?笑話嗎?!……
王夫人猛點頭:“好!好!”
薛寶釵又溫柔的笑了起來:“那寶釵就先多謝姨媽了?”
王夫人小雞啄米式點頭:“好!好!”
薛寶釵:“……”這人好像被嚇傻了。。。
但是那都與她不幹。
於是薛寶釵不在乎的起身,輕輕撣撣衣服:“那姨媽,我就先走了。”
王夫人忙起身送道:“好!好!”
薛寶釵笑了一下:“姨媽止步!”然後搖著扇子,自在的走了出去。
路過怡紅院門口的時候,薛寶釵頓了一下,碧痕忙打招呼道:“寶姑娘好!”
薛寶釵笑道:“好!”
然後搖曳生姿的走了。從她的袖口無聲無息的滑落了一個錦囊,但是在場的人誰都沒有看見。
…………
鳳姐很無奈。鳳姐冤枉啊!!
今兒早上,王夫人氣沖沖的過來,把丫頭們都趕出去之後,扔了一個圖案下流的錦囊到她面前,質問是不是她的。
鳳姐:“?????”大姐,你看我是像傻的,還是像瘋的?!
鳳姐趕緊一通巧舌如簧,讓王夫人沒辦法把屎盆子扣到她腦袋上。
——真是的!以為她沒看出來嘛?!一來就說這是她的,還認定了這是賈璉從外頭帶來的。咋的?!你親眼瞧見了?!這不純粹是要毀了她們夫妻的名聲嘛!!要是這個屎盆子扣實在了,她還有什麼臉在賈家管事?!乘早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為妙!
王夫人見一扣不中,還想再說。
鳳姐又連忙拉踩府裡的丫頭們,又拽來東府的老倒黴蛋尤氏做墊背的。
王夫人:“……”王夫人心裏盤旋著一種植物。
這人怎麼這麼滑?!你都這麼說了,難不成我還能去東府問人家的當家奶奶不成?!
王夫人臉上笑嘻嘻,心裏MMP。
於是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輕薄至此?不過我氣急了,拿了話激你。”
王熙鳳:“……”給老子滾粗!!
鳳姐假笑:“太太高興就好。”
王夫人說:“這是哪門子話?我有什麼可高興的!?只是如今卻怎麼處理纔好?!昨兒個你婆婆纔打發人封了這個給我瞧,說是前日從傻大姐手裏得的——你還記得傻大姐吧?!就是那個十四五歲,新挑上來的給老太太這邊提水桶、掃院子,專作粗活的那個丫頭。是她從後頭撿了這個東西,你婆婆又拿過來的。——聽說之後可把我氣了個半死!”
王熙鳳笑道:“太太快別生氣!若被眾人覺察了,保不定老太太就知道了。且先平心靜氣暗暗訪察,才得確實。那樣縱然訪查不著,外人也不能知道。這叫作‘胳膊折在袖內’。正巧前著日子,二姑娘房裏有奴才賭的狠了,手裏沒銀子了。竟然打起寶玉的主意來!所以偷了寶玉的一個金步搖出去賣,結果在二門被林之孝家的當場就給逮住了。老太太知道了火的不行,說‘大約這些奴才們,一個個仗著伺候哥兒姐兒,原比別人有些體面,他們就生事,比別人更可惡。專管調唆主子護短偏向!’說要整理府裡的丫頭們呢。如今惟有趁著這賭錢的因由革了許多的人的空兒,把周瑞媳婦、旺兒媳婦等四五個貼近不能走話的人安插在園裏,以查賭為由,好生查訪。再則,姑娘們如今的丫頭也太多了!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鬧出事來,反倒悔之不及。如今若無故裁革,不但姑娘們委屈煩惱,就連太太和我也過不去。不如趁此機會,以後凡年紀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難纏的,拿個錯兒攆出去配了人。一則保得住沒有別的事,二則也可省些用度。太太想我這話如何?”
王夫人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不過……”王夫人嘆口氣:“但細細去想,你這幾個姊妹也太可憐了。也不用遠比,只說如今你林兄弟的母親,未出閣時,是何等的嬌生慣養?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那纔是個千金小姐的體統!如今這幾個姊妹,不過比人家的丫頭略強些罷了。通共每人只有兩三個丫頭像個人樣,餘者縱有四五個小丫頭子,竟是廟裏的小鬼。如今還要裁革了去?這不但於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也未必就依。家裏雖然艱難,倒也難不至此。我雖沒受過大榮華富貴,比你們是強的。如今我寧可省些,別委屈了他們。以後要省儉也先從我來使吧。”
鳳姐:“……”太太,拉踩不可取啊!你就直接說敏姑姑“驕奢淫逸”不就罷了?!何必還繞那麼大一個圈子!賈家的傳統就是嬌養女兒。更何況不是她忘本,而是王家確實和賈家的家底是沒法比的。
鳳姐一頭黑線,露出虛假的營業微笑。
王夫人見她不拾茬,也只得歇了炫耀自己賢惠,順帶拉踩賈敏奢侈敗家的想法。只訕訕道:“如今還是叫人傳了周瑞家的等人進來,吩咐她們快快的暗地訪拿這事要緊。”
鳳姐道:“太太此言有理。”
說著,又讓人去叫了周瑞家的等人過來。
王夫人道:“這事你且用心去辦。時辰不早了,我要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鳳姐:“?????”這不早不晚,不年不節的,你請哪門子安?!——更何況最近不是因為天太熱,老太太怕姑娘們中暑,已經免了大家平日裏的請安了嗎?!所以你今兒是抽什麼風?!平日裏你不都是躲老太太的時候能跑多塊,就跑多快的嘛?!
鳳姐一頭問號,但是又不能問。只能勉強的笑道:“太太當真孝順!”
王夫人嘆口氣:“沒辦法……教養所致。我也無奈啊!”
鳳姐:“…………”老子真想蹦起來踹你。
鳳姐皮笑肉不笑的送王夫人走了。
平兒過來扶住鳳姐:“奶奶?”
鳳姐嘆口氣:“沒事……就是老墳塌方——鬼知道她抽的什麼風!”
平兒笑了一下,又擔心:“她有沒有為難奶奶?”
鳳姐冷笑道:“她為難我,難道我就是死了的,任由她擺佈不成?”
平兒扶著她嘆口氣:“奶奶到底辛苦。”
鳳姐道:“辛苦談不上。就是……”鳳姐嘆口氣,小聲說:“跟傻子說話真累!”
平兒沒忍住笑了起來。
這時,丫頭來報: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與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家的、吳興家的、來喜家的眾多家的陪房進來。於是鳳姐把她們叫進來,一一吩咐不提。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我們且說王夫人。王夫人為什麼今兒個表現的這麼反常,竟然都學會這麼積極的去給賈母請安了呢?!原因是——薛寶釵。
沒錯,就是薛寶釵。
薛寶釵昨兒個不是跟王夫人說,要她阻攔賈瑛和林慕的婚事嘛?!王夫人思來想去,一宿都沒有睡好。最後得出結論:這事除非老太太鬆口,或者賈瑛、林慕反抗,否則這婚事就是板上釘釘了。
於是王夫人今天早早的起來,打扮的精精神神。去榮壽堂給賈母請安。
看見她的鴛鴦琥珀:“???”眼花了?!
王夫人趾高氣昂:“我要見老太太!——我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鴛鴦:“……”看你那個表情,我差點以為你是過來叫老太太給你請安的。。。
賈母聽了都感到稀罕:“老二家的?!——她吃錯藥了不成?!”
鴛鴦笑道:“也許是想給老太太盡孝吧……”
這話說出來,鴛鴦自己都不信。就更不要提老謀深算的賈母了。
想了想,賈母還是笑道:“叫她進來吧!”
……
王夫人趾高氣揚、信心滿滿的進去。垂頭喪氣、蔫不拉幾的出來。
進去之後,一開始賈母還是很和顏悅色的。問了些普普通通(刁鑽古怪)的問題,就倚在那兒笑著享受鴛鴦的貼心小捶捶。
但等王夫人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來意說明之後,賈母瞬間就跟去四川學了十年變臉,然後吃了十斤火藥一樣,“嘭”的就炸了。然後把她一頓罵,叫人把她“請”了出去。
王夫人:“……呸!”有什麼可得意的?!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不幹,老子想別的辦法去!
王夫人一邊在心裏不停的罵,一邊氣沖沖的走了。
走到花圃的位置,王夫人猛然看見一個人,眼前不由一亮: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