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丁公鑿井,以訛傳訛
今天莊家做莊,請了忠靖侯、忠靖侯夫人一家前來做客。
說是做客,其實就是一場變相的相親宴。
本朝雖然相較前幾朝略顯封建,但是好在在男女親事上,還是比較寬鬆的——至少比前朝好多了。比方說前朝嘴上喊著叫著說“不許裹腳!”但是滿朝上下,就沒有女子不裹腳的。反而是本朝,不禁止裹腳,但是除了想進宮的女子——因為本朝不管是太上皇還是皇上,愛的都是小腳,所以進宮的女子大多裹腳。當然了,也有例外。比如丘家的姑娘,本來是不打算進宮的。但是因為家族敗落,不得不進宮博寵。所以她就沒有裹腳。除去她們,裹腳的還有公主嬪妃,以及爲了擡高身價才裹腳的揚州瘦馬。除此之外,本朝女子還真很少有裹腳的。所以賈瑛纔可以逃過一劫。而不打算送進宮去的迎春、探春、惜春也可以倖免於難。
——不過這就扯遠了。總之我們還是說回這場宴會。這場宴會本來吧,就是讓青年男女變相見一面,省的婚後你對我不滿,我對你討厭,白白成就了一對怨偶。所以莊家人請忠靖侯一家前來赴宴,然後宴分前後,在後院太太小姐們吃席的地方,再設一個薄紗的屏風。途中再讓莊家這位小公子過來給祖母母親請安,然後忠靖侯家三小姐自然要躲到屏風後頭去,那屏風就是一層薄紗,基本擋不住什麼。就讓這對公子小姐互相隔著屏風相看一下,如果看中了,自然好;看不中,也不打緊。好歹大家還都儲存著體面。
一路進行的都很順利,莊家小公子也在席中被祖父藉口說:“去給你祖母母親送些旱藕去!”然後會意起身,直奔後院而來。
——但是呀,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有些東西呀,他還真的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侯爺!侯爺!”跟著赴宴的管事慌慌張張的進來,在忠靖侯耳邊嘀咕道:“大姑娘在賈家出事了!保齡侯夫婦已經趕去,還請侯爺也速速前往!”
忠靖侯一下慌了:這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麼偏偏趕著自個兒女兒相看人家的時候出事?!TMD是故意的吧?!
他又問道:“送信的人說了是出的什麼事兒嗎?”
管事猶豫了一下:“好、好像是……”
忠靖侯猜出發生大事了。眸色一狠:“說!!”
管事嚇了一跳,忙道:“聽說好像是、是……”滾是橫下心來,一咬牙直接道:“好像是大姑娘和人做了……被當場抓住了!!”
“啊呀!!?”忠靖侯嚇得一下子蹦了起來。
忠靖侯都如此驚訝,難道忠靖侯夫人就不感到震驚、詫異嘛?!但是驚訝過後,更是濃濃的恐懼和憤怒:好呀!好呀!!好個賢惠懂禮的大姑娘!好個友愛弟妹的好二嫂!!你們這是要毀了我女兒啊!她姐姐前頭出了這種醜事,莊家還能要她嗎?!怕不是要臭了整個京城去!!
忠靖侯夫人氣的腦子都在一陣一陣的嗡嗡。
史湘玉忙扶住她,擔心道:“娘?”
忠靖侯夫人被女兒扶住之後,腦子裏的堵塞似乎一下子就被通開了。
她知道,眼下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畢竟丈夫是個不靠譜的,女兒又是個沒心機的。她只能靠著自己先破了這個局!
她忙問:“告訴侯爺了嗎?!”
婆子道:“夫人,我男人在前頭應該已經告訴侯爺了。”
忠靖侯夫人想道:快!得快!要不然那個沒腦子的,要是叫嚷起來,那可真就是當場丟了大丑了。她忙道:“快去前面告訴侯爺,就說我們趕緊過去看看……纔是!”
婆子會意而去。
莊大奶奶見她如此作色,不免遲疑道:“史夫人,你這是……?”
忠靖侯夫人回頭輕笑道:“莊太太,莊大奶奶,今兒真是抱歉。我家裏出了些事。這不,二嫂子叫我們一家過去商議呢!改日再來向莊太太一家登門謝罪。”
莊大奶奶還想說話,就被又出來些門道的莊太太一下攔了下去。莊大奶奶見婆母臉色大變,於是忙把原來要說的話重新嚥了下去,只是笑道:“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史夫人何必如此?!”
忠靖侯夫人知道她們必定是看出來點什麼了。但是那也無妨——畢竟也沒法兒有妨,誰讓那個萬惡的王八蛋幹出這種沒有臉面、沒有王法、敗家破業、蠅營狗苟的醜事呢!!
真真是氣的忠靖侯夫人腦子疼。
說真的,如果說史湘玉對未來夫君沒有什麼期待,那是假的。少女懷春,是自古以來都有的。特別是古代的少女,人生就是出生——長大——嫁人。所以對夫君有期待一點兒都不奇怪——像賈寶玉那樣,喊著“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的奇葩“女子”,真真是萬里無一的。
史湘玉過來要見未來夫君,也是細細打扮過的。既不能讓未來的公婆覺得自個兒輕浮,又要叫自己未來的夫君眼前一亮——這個度不好把握。即使是侯府小姐,也是剛剛五更天沒多久就爬起來打扮的。眼下馬上就要見到正主,娘卻突然要帶自己走?!史湘玉不免委屈:“娘……”
忠靖侯夫人又何嘗不知道女兒委屈?只是這場婚事註定是保不住的——畢竟只要有選擇,誰會娶一個有未婚通|奸的姐姐的女孩兒?!一想到這,忠靖侯夫人不免更加痛恨。
她忍下心疼,厲聲叫道:“史湘玉,起來!”
史湘玉只好委屈的起身,含著眼淚跟著母親小步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過來,卻只看見自個兒祖母母親在桌子邊兒閒聊的莊小公子:“?????”
…………
後頭的馬車裏,史湘玉一個勁兒的在使勁的哭。哭的前頭的馬車裏頭的忠靖侯夫婦,心都碎了。
忠靖侯夫人忍不住哭著罵:“那該死的史湘雲一家怎麼回事?!他們怎麼還不去死?!!”
忠靖侯也煩躁道:“你幹嘛讓人攔著我?!今兒個咱乾脆就把玉兒的婚事定下來。要不然以後這事兒爆出來,玉兒還能有別的好人家看中她嗎?!”
忠靖侯夫人道:“定下來就不能退了嗎?!你別忘了,那該死的出的是那種事!莊家都不用說別的,他們只要聽說了,然後稍微提上幾句,難道你還有臉不給他們退嗎?!”
忠靖侯想想也是。更加氣惱起來。
這時,前頭道:“侯爺,前面好像是保齡侯的馬車誒!”
忠靖侯大吼:“他還敢出來?!看我不打死他!”否則就要鑽出馬車去打人。忠靖侯夫人忙攔了:“你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嗎?!”
忠靖侯:“……淦!”氣死了喂!
氣的忠靖侯抱著肩膀在那邊生悶氣。
保齡侯也是剛剛在宴會上吃著飯,管事們跑來告訴的他這件事。氣的保齡侯連飯都不吃了,立即告辭,氣勢洶洶的去了賈家。
——別的都可以不管,別連累了他的月姐兒啊!!
路上又聽人說自己弟弟、弟妹,還有侄女的馬車就在後頭。再一想想最近弟弟一家的動向,保齡侯:“……”心虛JPG
就這樣,一行人保持著詭異的氣氛,駛到了賈家。
賈家外頭是不知道里邊兒發生的事的,一群人還在歡歡喜喜的看戲。
“哈欠!”
林如海偷偷打了第五個哈欠——這戲都看爛了,閉著眼他都能背出戲文來。若是陪著自己的老友愛子看,倒也罷了;偏偏又是陪著幾個三分熟牛扒碰上五分熟牛扒——一點兒都不熟的貨色在一起看這些老掉牙的戲,真真是讓林如海感到無趣至極。
這時,小廝進來:“報——大老爺、二老爺、姑老爺和幾位爺,保齡侯、忠靖侯、忠靖侯夫人以及忠靖侯家姑娘一起前來拜訪!”
——因為保齡侯夫人來的時候,是賈母特地叫人給她開的後門,所以前院兒的人並不知道。
賈政聽完了,不由有些詫異:“這他們怎麼突然過來了?”也沒提前送個拜帖什麼的。
賈赫捋著鬍子道:“誒!二弟這話就不對了。大家都是親戚,又正趕上端午佳節,來拜訪不是很正常的嗎?”
賈政仔細想想,覺得似乎也有道理。於是忙起身先向林如海告罪“招待不週”後,對賈赫說道:“那我們出去迎接一下吧。”
賈琮、賈璉等隨之起身。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外頭。
本來以為出去之後會看到笑臉相迎的親戚一號和親戚二號。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親戚一號和親戚二號的確不假,但是那個臉色呀——比賈赫賈政他們剛吃過的粽子的葉還要綠。
賈赫:“……”???
賈政:“……”???
……
“老太太,快去前頭看看吧!大老爺二老爺和侯爺打起來了!!”
賈母:“???”賈母驚愕道:“這……這又是哪出啊?!”
丫頭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只是聽前頭的來旺這麼說……”
賈母和保齡侯夫人都愣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
保齡侯夫人忙問道:“你說的侯爺是哪位侯爺?!”菩薩保佑,千萬不要是我家侯爺!
丫頭道:“是忠靖侯。不過保齡侯也來了。但是沒有動手,就站在那頭站著呢。”
保齡侯夫人想了想:是了!自己叫人給他們送信兒,想必這會兒是剛知道。不過……保齡侯夫人疑惑道:他們的感情有這麼好嗎?!得知史湘雲可能在賈家出事了,立即馬上就趕到賈府,甚至爲了她和賈府的人動起手來了?!這麼舐犢情深嗎?!
保齡侯夫人腦子裏不由閃過了一行大字:就TM離譜!!!
這時,就聽外邊兒又一件吵嚷:“史湘雲呢?!”——是自己妯娌的聲音。
還有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說:“史湘雲!你給我出來!!”——哦,這是史湘玉。
保齡侯夫人忙迎了出去:“弟妹,湘玉。”
史湘雲也跟了出來:“三嬸,三妹。”
賈母也想出去,被眼疾手快的林慕一把抓住:“外祖母,眼下別家的姑娘越來越多了,不如林慕先行告辭?”
賈母想想也對:“那你就從後邊兒那個拱花門走,穿過弄堂,再從你二舅母的院子走吧。”
林慕稱是而去:鬼才要和那群嘰嘰呱呱的人在一起打口水仗!——打贏了丟人;打不贏更丟人。鬼才幹這種賠本買賣。
這頭,忠靖侯夫人見了保齡侯夫人帶著史湘雲,恨不得生噬其肉!她上前就給了史湘雲兩個耳光:“丟人現眼的東西!”
史湘雲捂著臉,傻在當場:“三嬸?”要知道,她這位三嬸慣會裝模作樣——比起她二嬸來更加難纏。可是如今……如今竟然連裝都不裝了嗎?!
保齡侯夫人也很驚訝:“弟妹?!”
忠靖侯夫人氣的快瘋了:“嫂子,你教的好孩子!!”
保齡侯夫人心道:非說她這事的做派實在是荒唐,但是也沒必要這麼大反應吧?!於是很是遲疑道:“你妹,你這是怎麼了?”
史湘玉哭道:“怎麼了?——三嬸,你倒是好生自在啊?!”
保齡侯夫人越發摸不著頭腦起來。
這時賈母出來:“好了!哭哭鬧鬧的,像什麼樣子?!都進來說話吧。”
一行人這才都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因為沒有人說話,所以氣氛相當凝滯。
到底還是賈母先開口。她問她們:“你們都聽說了?”
忠靖侯夫人恨恨點頭。
賈母嘆口氣:“這事雖然荒唐,但是也沒必要生這麼大氣吧?”
忠靖侯夫人尖叫道:“出事的不是您府裡的丫頭,您當然不生氣了!——我女兒可是因為她,生生毀了一樁美滿的親事!”
賈母凝滯:“這麼快都傳到全京城去啦?!”
忠靖侯夫人怒道:“這種事難道還瞞得住嗎?!”
賈母:“……”賈母呢喃道:“我的天吶……”這簡直比太祖爺曾經成立過的錦衣衛還厲害呀!
忠靖侯夫人歇了一下,又問道:“那個男人呢?!”
賈母沒反應過來:“什麼?”
忠靖侯夫人尖叫:“那個姦夫呢?!!”
賈母:“……”賈母表情漸漸凝滯:“哪兒來的姦夫?!”
保齡侯夫人的表情也凝固了。她們一起看向史湘雲。
史湘雲:“!”
史湘雲趕緊解釋:“老祖宗,嬸母,你們不要聽三嬸胡說!”又扭過頭怒罵道:“三嬸,你怎麼胡說,毀人清譽呢!”
忠靖侯夫人道:“那是我胡說嗎?!你不是已經被人捉姦在床了嘛!”
賈母:“等等!”賈母忙問:“她什麼時候……?”
忠靖侯夫人意識到不對:“不是嗎?”
賈母:“……”
保齡侯夫人:“……”
保齡侯夫人扶額。這才一一把史湘雲做的荒唐事說了出來。
忠靖侯夫人:“……”這TM是什麼大型社會性死亡現場?!
……
忠靖侯夫人在後院享受社死的快樂,保齡侯、忠靖侯則是在前頭享受腳趾扣房的愉悅。
——他們在前頭跟賈赫等人吵了一架,又大打出手之後,才收到來自自家夫人貼心的小告示:“那群蠢豬傳錯話啦!”然後把史湘雲其實幹出的蠢事說了一遍。本來還在一邊看戲一邊勸架的林如海:“……”
論吃瓜吃到自己家裏是一種什麼體驗?
林如海:謝邀。沒什麼感覺。就是感覺小丑竟是我自己?順帶著想砍死那幾個嘲諷我鵝子的王八蛋而已。
林如海:氣成河豚JPG
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二人,聽說自己竟然是誤會了,不免羞愧。又忙向賈赫等拱手致歉。所幸大家都是紈絝子弟,平日裏不運動的那種,所以大家都沒什麼事。只是這個長了兩個熊貓眼,那個流著一灘大鼻血罷了。
大家也都念在親戚的面上,勉強的互相包容了。這時,林如海出來,陰森森地說道:“幾位既然已經互相給了說法,那麼不妨也給林某人一個說法吧!”
史鼐史鼎這纔想起來:對哦!那個倒黴孩子是沒嘛事了。可還有一個苦主呢!
再看看這個苦主——如今的六部尚書之一,祖上一直深受聖寵的昔日巡鹽御史林海。
史鼐史鼎:“……”講真,真的好闊怕!他們雖然是侯爺,是“四大家族”。可是如今他們也就是個名頭上說著好聽的家族罷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死死的扒著莊尚書家的小公子不放不是!?
史鼐嘴裏發苦,卻還是拱手深躬著道歉道:“林尚書,一切都是我教女無方!還請林尚書一家海涵纔是。”
林如海冷笑道:“哪裏哪裏!令千金不過是嘲諷了我兒幾句,把她比作下九流的戲子,傳出去會被眾人恥笑罷了,哪裏比得上我兒竟不識抬舉的鬧了出來,讓令千金難堪呢!有一句話怎麼說的,‘我兒子只是被她害得丟人現眼,貴千金可是為此煩惱了啊!’”
史鼐史鼎:“……”好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