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今天也仔細的打扮了的。

    一件淺紫色繡折枝梅花的煙羅箭袖長袍。配上白底繡綠萼梅的紗制披風。戴上紫金冠和深紫色腰帶。配著一塊羊脂白玉的玉佩。

    林慕在家裏左思右想，覺得自己這身還行（最主要是得趕緊出門沒時間再換不然老爹要發脾氣了）。於是林慕就這樣出了門，騎上愛馬踏雪，然後和坐著轎子的林如海一前一後的出了門。

    路上，有一個形容枯槁，黑瘦枯乾，約有五十歲上下的一個華衣男子，跌跌撞撞的從西頭走來，一下撞上了外圍的小廝。小廝們忙推開他罵道：“沒長眼嗎？——就沒看見這的馬路上有車馬？！你這若是撞出個好歹又算誰的？！”

    那枯槁男子晃著腦袋起身大罵：“你們吼什麼？！——一個個的都欺負大爺沒錢！大爺告訴你們，大爺家裏老頭子留下的東西，夠大爺吃一輩子的！給你們！給你們！”

    男子一邊兒前言不搭後語的叫嚷著，一邊抓出銀錢，遍地揮灑。小廝們看傻了：“公子……公子這……”

    林慕低下頭，仔細的看向這個男子——很瘦。臉都是凹進去的，所以顯得顴骨格外的高。有兩個黑眼圈，和一口大黃牙。身上的衣服雖然骯髒，但是料子名貴。沒有看錯的話，是舶來品。而且五官意外的有些眼熟。

    ……會是誰呢？！

    林慕摸著下巴想道。

    這時，林如海聽外頭吵嚷，忙掀起簾子：“慕哥兒，怎麼了？”

    林慕回神，笑道：“沒事。不過是有一個醉鬼撞上了咱們的人罷了。”

    林如海放下心，道：“既然無事，就叫人去把他送去醫館。我們該走了！——你外祖母還得等著我們呢！”

    林慕稱是之後，又叫人把“醉鬼”送去了醫館，給他墊付了銀子。然後騎馬跟隨林如海而去。

    又走了沒一會兒，就進了賈家的門。

    ……

    今兒個因為請了外客，所以賈母叫人在園子里布景，又讓分成前後兩臺。前臺是賈赫、賈政、林如海、賈璉還有萬年老倒黴蛋賈蓉等。

    本來也想請薛蟠的，但是無奈薛蟠已經許久沒有回家了。所以薛姨媽只好找個由頭打發過去。

    後臺則是姑娘們聽戲的地方。賈蘭和賈環年紀小，所以也可以進後臺。林慕則是因為老太太偏心，硬把他塞進來的。

    賈母既派了人去叫本來要坐在前臺的林慕，林慕自然得起身前去。

    林如海心裏有些不爽：我也想和鵝子一起看戲……

    這麼些天，天天忙著晉陽王那群混蛋謀反案件的稽覈，以及刑部內部的整頓、調查，忙的腦子都快沒了，好不容易纔有個假期和鵝子一起玩，偏偏又……唉！

    但是無奈賈母的輩分實在是大。饒是林如海，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倒黴。琢磨著回去就帶兒子出去玩兩天，離這些個勞什子的親戚們

    遠點——也離某個狐狸精遠點。

    林如海是如何胡思亂想的，我們暫且不提。且說離墨等人想跟著林慕進去，但裏邊又是姑娘們，不好進。一行人只在門口躊躇。

    林金盞見了，嘆了口氣，彎下腰悄悄跟林如海道：“老爺，公子身邊沒有個女人，實在太不方便了……”且不說別的，單就公子越來越大，這貼身的事越來越多，離墨等統統都得避諱這點，沒個女人……有些事就就太不方便了。

    林如海對此深以為然：“回頭叫雪雁她們回來吧。”

    林金盞忙應了下來。

    ……

    前頭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林慕的好心情。

    她進了後院，向賈母行禮之後，被賈母安排坐到了左手邊。而賈母的右手邊就是賈瑛。

    賈瑛看見林慕，不覺有些興奮，又不免有些羞澀的整理下衣服：“咳咳！”

    林慕當然捧場：“三姐姐今天真漂亮！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翠微匎葉垂鬢唇，珠壓腰衱穩稱身。世出其豔，天下無雙！”

    賈瑛哼了她一聲：“林慕的嘴，騙人的鬼！”

    林慕佯裝委屈道：“三姐姐，我哪裏騙人了？”

    賈瑛道：“你還不是騙人嘛？你不騙，比他們騙了的還要厲害。”

    林慕歪頭道：“那三姐姐，我再騙你一下？負負得正嘛！”

    賈瑛啐她：“呸！”

    賈母看著他們打鬧，笑的嘴都合不攏了。又一左一右的抱了，樂呵呵的享受著天倫之樂。

    王熙鳳多機靈一人，立即出來笑著討巧道：“誒呀呀！”

    賈母笑著罵她：“猴兒，又搞什麼鬼？！”

    鳳姐道：“老祖宗，我這可不是搗鬼！我是想起了昨兒個我們爺在書房唸叨的那些個文縐縐的東西，開心呢！”

    賈母很感興趣地“哦”了一聲：“璉哥兒在家念什麼？”

    鳳姐笑著扶額道：“這和老祖宗可以把我問著了！我也不知道他念什麼。只知道什麼‘心’啊、‘靈犀’啊、‘鳳凰’啊什麼的。”

    賈母想了想笑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是這個不是？！”

    鳳姐拍手道：“果然不愧是老祖宗！竟然一下子就給猜著了！”

    賈母啐她：“這些小孩子都知道！你也拿來哄我？！”

    王熙鳳道：“老祖宗這可就冤枉我了！——那小孩子都知道，我怎麼就不知道呢？！”

    大姐兒笑道：“我知道！因為娘不是小孩！”

    賈母：“……”

    鳳姐：“……”

    賈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她抱起大姐兒道：“對！你娘啊，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她已經是個老魚眼珠子了！所以她不知道，對不對？！”

    大姐兒搖頭道：“不是！”

    賈母挑挑眉：“哦？”

    大姐兒道：“娘是珍珠——又漂亮又圓潤的珍珠！纔不是魚眼珠呢！”

    眾人都不免被逗笑起來。

    鳳姐也笑。一邊笑，一邊嘚瑟的挑著眉頭，恨不得炫耀給全世界人看纔是。

    尤氏看她嘚瑟的樣子，從鼻子裡哼了她一聲：“你有什麼好得意的？！——看我們大姐兒，小小年紀就識文斷字，能詩會句的，再看看你——你也不嫌臊的慌？！”

    鳳姐趕緊轉過頭損回去：“你酸了！你酸了你酸了你酸了！！”

    尤氏：“……”MMP！老子還真是酸了！

    於是尤氏酸不溜丟的哼了句：“鬼知道你這樣的，怎麼生養出這麼可愛懂事的大姐兒的？！——肯定是老天給投錯了胎！”

    鳳姐接著道：“你酸了！你酸了你酸了你酸了！！”

    尤氏：“……”生氣氣JPG

    賈母看她們這群小孩兒鬧得開心，自己也開心。

    鴛鴦見話題跑了，忙打著圓場道：“好了好了！璉二|奶奶快說說，那兩句詩有什麼好笑的？！”

    鳳姐道：“原也沒什麼好笑。只是應景罷了！”

    眾人又將目光投向現場唯二都穿了紫衣服的人：“哦吼！”

    賈瑛臉皮薄。被她們一瞧，只覺得臉都燒起來了。

    林慕倒是無所謂。還能笑呵呵的跟賈瑛唸叨：“三姐姐你瞧，我們都穿的紫色呢！”

    賈瑛羞赧的瞪她一眼：“你閉嘴！”

    林慕“不解”道：“三姐姐，你為什麼叫我閉嘴？是林慕說的有哪裏不妥嗎？！”

    賈瑛：“都說了閉嘴啦！！////”

    林慕看著他笑。

    眾人：“……”眾人看向鳳姐：璉二|奶奶，終於有一個能和你的臉皮打擂臺的了呢！

    鳳姐：“……”勿cue。我還沒那麼不要臉，謝謝。

    說著鬧著，探春突然問：“咦？湘雲呢？！她沒來嗎？！”

    賈母這才發現湘雲不在。她遲疑道：“今兒早上她去後院兒找你們玩兒了——你們難道都沒有看見她？！”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一起搖頭。

    鳳姐一下有些慌了神。然後一邊趕緊叫人去後院找尋湘雲。一邊又問：“姐妹們中還有誰沒來？！”

    探春起來數人：“兩位太太來了；珠大嫂子和璉二嫂子也都來了；二姐姐來了；三姐姐……”

    一個個數下去，最後鬆口氣道：“寶姐姐沒來！湘雲素來和寶姐姐要好，想來是去找寶姐姐了吧！”

    鳳姐：“……！！！”不會吧？！史湘雲這麼記吃不記打嗎？！

    鳳姐又看了眼老太太的神色，然後強撐著苦笑道：“不會吧？！別的姐妹還有在後院兒的嗎？！”快給我說有！！！

    探春搖頭：“沒有了。除了寶姐姐和湘雲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來了。”

    鳳姐：“……”眼前一黑JPG

    她忙圓場道：“會不會是湘雲妹妹在後院看花撲蝶，玩的太盡興所以才忘了來？！”

    聞聽此言，賈母面色稍霽。

    這時，就聽一聲“我們來了！”

    眾人回頭去看，果然是還沒有來的湘雲、寶釵二人。

    鳳姐：“……”鳳姐已經不敢去看老太太的臉色了。

    ……

    賈母看著又手挽著手，肩並著肩，一臉“全世界我們最要好了”模樣的史湘雲和薛寶釵，不由感到喉頭一陣腥甜上涌。

    史湘雲你丫又在搞什麼鬼？！

    你TM不是和薛寶釵決裂了嗎？！！

    她騙你！騙你誒！！把你當槍使，挑撥離間你和你三姐姐的關係，全然不顧你在賈家和我最心愛的孫女鬧翻之後，你的處境和我的難堪！！

    你TM的怎麼就原諒她了！！！

    你是原諒帽附體了嗎？！！

    賈母內心的吶喊，並沒有被史湘雲聽到。反而史湘雲還笑嘻嘻的頂著賈母“你不要過來啊！！！”的眼神，拉著薛寶釵過來給賈母請安：“老祖宗，我和寶姐姐已經和好了！這下您就放心了吧？！”

    賈母：“……”呵呵。

    我可去你的吧！

    史湘雲沒得到賈母的迴應，疑惑的咬著手指，歪頭道：“老祖宗？”

    賈母摸著心臟，悲壯道：“我放心。我可太放心了！”史湘雲你就是個憨批！！

    大！憨！批！

    史湘雲沒有領會到賈母的深意，而是傻兮兮的摸著腦袋笑道：“那雲兒就放心了！”

    賈母：“……你說的沒錯。”你就放心的氣死我吧。

    王熙鳳也有些頭大。但還是堅強的笑著，企圖給史湘雲找臺階：“雲妹妹，你快看！誰來了？”

    史湘雲抬頭仔細一看，就看見林慕和賈瑛左右圍著賈母坐著。眉目含情，談笑自若。

    史湘雲：“！！！”這對黑心肝的狗男女！！他們賴掉了寶姐姐的婚事，還算計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衆說服寶姐姐和他訂婚的事，來給寶姐姐扣黑鍋，讓寶姐姐名聲掃地、讓我丟盡顏面，以成全了他們一往情深的美名！

    ……我呸！狗男女！！

    史湘雲恨恨的瞪著賈瑛林慕。

    鳳姐的心都涼了：這丫頭是傻的吧？！她怎麼真就記吃不記打呢？！

    ——與她有同樣心理的，還有林慕、賈瑛、迎探惜三春、以及以鴛鴦襲人等為代表的丫頭們。

    大家都覺得史姑娘腦子壞掉了——或者是被人給下了蠱了。要不然你該怎麼解釋她的行為？！

    司棋默默把迎春的座位挪後了一點：我家主子就夠懦弱了。要是再被傳言上了傻……emmmmmm離遠點！離遠點！遠點保平安！！

    賈母自然也看到了史湘雲的臉色，神色不愉了一下。然後就面色如常的吩咐：“都入座吧，要開戲了。”

    史湘雲笑著撒嬌道：“老祖宗，雲兒想坐你旁邊！”

    賈母沒有說話。鳳姐趕緊道：“雲妹妹，這位置都已經入座好了！你看這桌上的東西不都是林兄弟和三妹妹喜歡吃的？不如你坐那邊吧！和你寶姐姐坐一起。我叫人給你拿些你和你寶姐姐喜歡吃的，怎樣？”

    史湘雲道：“不嘛！人家好不容易來一次，就想和老祖宗坐一起！老祖宗～老祖宗～～”

    賈母依舊沒有說話。

    鳳姐苦笑著圓場道：“雲妹妹！這東西都已經擺上了。要是再挪，也忒麻煩了些。再者說，這一來一去的一折騰，恐怕戲都已經開了！你坐那邊吧，好不好？”快說好啊你個憨批！

    史湘雲還想再說，薛寶釵忙拉了她：“好了！雲兒，我們坐那邊去！你和我坐一起，這難道不好嗎？！”

    史湘雲想了想，似乎也不錯？這才拉了薛寶釵一同入座。

    王熙鳳：“呼！”王熙鳳用手扇了扇風：我的媽呀！可算是糊弄過去了！這個憨批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她就沒看見老太太的臉都黑成什麼樣子了嗎？！老太太怎麼可能還允許她和老太太本人坐一桌？！！唉，真是心累。

    扭過頭，鳳姐也在平兒的小心摻扶下回了座位，一邊坐下一邊想著：當家管事什麼都好。要權利有權利，要威風有威風。只可惜就是撞見的憨批太多！

    所有人既都入了座。自然就有丫頭們拿著戲本子上來，叫老太太點戲。

    老太太笑道：“讓寶丫頭先點吧！”那個狐狸精多大道行呢！

    寶釵忙站起來推讓道：“老太太說笑了！這哪有小輩先點的道理？”

    賈母笑道：“你是客人，原該先點的！”劃重點：你是客人=除了你沒有客人=林慕是我們家人。

    Perfect！

    薛寶釵自然也聽出來了，但是也只能引而不發。只是執意推辭罷了。

    賈母又對左右笑道：“看看，多賢惠一姑娘！大方知禮，懂事乖巧！姨太太，不是我當著姨太太的麵奉承。是千真萬真，從我們家五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多賢惠知禮的一孩子！”

    薛寶釵：“……”哦！這該死的、讓人熟悉的陰陽怪氣！

    薛姨媽也忙起身，強笑著道：“這話是老太太說偏了！寶釵……寶釵哪裏比得上您家的幾位姑娘呢！”

    賈母笑著摟了一下賈瑛，又對眾人道：“聽見了嗎？！姨太太誇你們呢！”

    姑娘們會意，忙起身行禮：“多謝姨太太！”

    薛姨媽苦笑道：“哪裏！哪裏！”

    實則心裏問候了賈母祖宗十八代。

    賈母也不在乎，接過戲本子，點了一折《西遊記·三打白骨精》。

    薛寶釵：“……”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一定是內涵我！！

    然後賈母又給了鳳姐，讓鳳姐點。鳳姐知道賈母喜歡熱鬧，更喜歡謔笑科諢，便點了一出《劉二當衣》。賈母果真更加喜歡，然後便命寶釵點，薛寶釵強笑著點了一出《鴛鴦記》。

    賈母聽見了，不由挑起了眉。

    薛寶釵愣了一下，遲疑道：“老太太，可是這出有何不妥嗎？”

    賈母笑道：“沒有沒有！是我太喜歡了而已！”

    林慕也輕笑了一下。

    賈瑛疑惑的左右看看：“？”

    林慕笑道：“仔細的看便是。”

    賈瑛：“切！”

    說著，賈母又讓林慕點。林慕讓道：“不如先叫舅母她們點吧！”

    賈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帶著你們取笑，咱們只管咱們的，別理她們！我巴巴的唱戲擺酒，為她們不成？她們在這裏白聽白吃，已經便宜了，還讓她們點呢！”

    說著，大家都笑了。林慕方點了一出。然後賈瑛、史湘雲、迎、探、惜三春、李紈等俱各點了，丫頭接下。遞到後臺。戲班子們自會一出一出挨個演了。

    …………

    演出很順利，沒發生什麼事。只是中途薛寶釵差點給自己兩個嘴巴子：點的都是什麼破戲？！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個的腳嗎？！

    ——《鴛鴦記》講的是一對有情人，被惡毒的婆母和惡毒的姨媽表妹插足，最後排除萬難，終成眷屬的故事。

    但是……

    這TM不就是活脫的“王夫人”、“薛姨媽”和“薛寶釵”自己嗎？！這TM是什麼？！我罵我自己？！

    薛寶釵凌亂了。

    賈母一邊看還一邊笑：“這出可真好！——不愧是寶丫頭，比我們這些人都會點！”

    薛寶釵：“……”

    史湘雲沒聽出來內涵，只當賈母誇薛寶釵。於是驕傲的笑道：“當然！寶姐姐最厲害了！”

    賈母：“嗯嗯！”

    薛寶釵：“…………”

    史湘雲扭頭請功道：“寶姐姐，你說對不對呀？！”

    薛寶釵：“………………”露出MMP的微笑。史湘雲你TM是生來克我的吧？！！

    連翠縷都看不下去了：“姑娘，行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啊！

    史湘雲不以為然，只以為她阻攔自己，於是道：“我不！我還要好好誇誇寶姐姐呢！！”

    薛寶釵：“……”

    薛寶釵誠懇道：“其實倒也不必如此。”

    史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