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正在罵賈政，就聽外頭門“砰砰”地響。

    賈母問道：“誰啊？又是怎麼啦？！”

    鴛鴦道：“老太太，是宮裏的娘娘賜東西出來了！請老太太、老爺、太太趕緊妝扮了出門迎接！”

    一聽此言，賈母也顧不得再罵賈政了。她忙要起身，見賈政、王夫人沒有動作，急道：“你們聽見了鴛鴦的話沒有？！——還不趕緊去換了朝服！”

    說著，自己也隨之起身。賈政、王夫人忙上前扶了賈母。賈母一邊推他們一邊急道：“不要管我！你們快回去換朝服！”

    賈政王夫人應了一聲，然後鴛鴦忙進來扶了賈母回去換衣大妝不提。

    但是等賈府一干人等都換好了衣服，擺好了香案，齊刷刷出來在外邊迎接的時候，宣旨的太監都已經走了。

    賈母：“……”

    賈母眼前一陣發暈：“誰接的旨？！”

    賈璉忙道：“是孫兒接的旨。”

    賈赫給了他後腦勺一下：“混賬東西！你算個什麼？竟然也敢接娘娘的旨？！”

    賈璉忙委屈的解釋道：“老爺，這可就冤枉死兒子了！……那夏太監過來，兒子原賠著笑說：‘事出匆忙，煩請公公耐心等待一二纔是。’”

    “嗯。”賈赫捋著鬍子道：“是這個道理。那你怎麼又接了！”

    賈璉道：“是那夏太監說：‘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就你來接了吧！’

    兒子說：‘這可是娘娘的旨……我哪裏敢接？’

    那夏太監道：‘有什麼不敢的？！我們還趕著去下一家宣旨呢！左右不過是娘娘賜下的一些東西。——二月份的時候，不也是你們正房太太一個人接的東西了嗎？！’

    兒子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只好跪下接了娘娘的懿旨。”

    賈政又問：“娘娘的懿旨呢？”

    賈璉搖頭：“是口諭。”

    王夫人驚呼道：“那可了不得了！——你還記得多少？！”

    賈璉複述道：“娘娘說，這些是端午賜禮。還有……還有……”

    王夫人急了：“還有什麼？！——你快點兒說啊！！”

    賈璉硬著頭皮轉述道：“還有……娘娘還有說院子裡的齡官是極好的。讓我們不可唐突了她。”

    王夫人：“？？？”

    王夫人一頭霧水。不自覺的去看婆母的臉色。

    賈母初一聽，也有些懵。沉吟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點頭道：“是了！是了！”

    王熙鳳也想通了關竅，快活的大笑了起來。

    王夫人：“？？？？？”什麼鬼？！你們都懂了？！她驚恐的看向賈政：“老爺？！”

    賈政沒有收到來自王夫人的暗示。他快樂的拍著手道：“我竟沒有想到，娘娘竟如此宅心仁厚！對見過一次的齡官竟如此上心！”

    賈母：“……”這個憨批。

    連王熙鳳都沒忍住提示了賈政幾句：“二叔還記得齡官嗎？就是那個削肩膀，水蛇腰，長得挺好的那個。”其實準確來講，是長得挺“林慕”的那個。

    賈政想了一會，搖頭道：“沒什麼印象。”

    王熙鳳嘆口氣：我的老爺啊！你連齡官是哪個都不知道，你又如何能知道娘娘抬舉齡官的深意呢？！那娘娘是抬舉齡官嗎？當然不是！齡官是個噱頭，娘娘真正借她抬舉的是林慕啊！

    王熙鳳無奈的嘆了口氣。

    賈母自然不會不知其中關竅，只覺得滿心欣慰。快活的不行。——果然元姐兒還是和自己一條心啊！行！自己沒白疼她！！

    賈母樂呵呵的道：“娘娘的話我懂了！娘娘還賞下了什麼？”

    賈璉笑道：“老太太請移步——東西都在這兒了！”

    賈母過去看，只見還是各人的東西不同。上面寫著籤兒。

    賈母不覺又想起被紅麝珠支配的恐懼。

    王夫人也想起來了，不由得心臟“怦怦”亂跳起來——這次自己沒有調換，那短命鬼和賈瑛的東西必然一致。——那老不死的會不會藉此直接給短命鬼和賈瑛定下親事？！亦或者……亦或者老不死的再敏銳一點，乾脆就藉此查出了自己調換賞賜的事？！……

    王夫人只是想了一想那個情況，不由得就覺得四肢發麻，頭腦發僵起來。

    眾人也都想起來元春上次賞賜之事，不免都臉色微妙的看向賈瑛。

    賈瑛臉皮有些蒼白的看了眼矜持的整理鬢髮的薛寶釵，只覺得心下一緊——這次不會又是給薛寶釵和林慕賞的一樣的吧？！

    這時，賈璉笑道：“老太太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端午應景的‘順陽在上’金錁子一對；大老爺、二老爺、大太太、二太太、姨太太都是一柄玉如意，一對錁子……三妹妹和林兄弟的是一對玉扇，一對羊脂白玉嵌紅寶石珠子雙結鴛鴦如意釵。”

    眾人露出了心領神會的微笑。

    薛寶釵瞬間臉色蒼白，但還是強撐著笑道：“這次娘娘賞的，林兄弟和三妹妹得的果真都不錯！那眾姐妹的呢？”

    賈璉笑道：“眾姐妹的和上次差不多。都是宮扇兩柄，還有些數珠兒。薛妹妹和湘雲妹妹都是一對宮花，一對香袋，還有些數珠兒！——要論起來，薛妹妹和湘雲妹妹纔是我們這輩裡，被賞的最豐厚的呢！”

    薛寶釵的臉都越發白了：宮花？……竟然又是宮花……賈元春什麼意思？！她在玩我嗎？！進宮的事耍了我一回，害得我家破了大筆的財；現在又這麼玩弄於我——賈家每個人都知道我和林慕被你賜了婚，我狠話也放出去了——“……哦！妹妹還有沒有議親啊？！那應該是不知道的……”“……這嫁衣縫的急，我都好些個日日夜夜沒好好睡了……”“……到底不像妹妹，這般的清閒自在。不過也沒有辦法，我畢竟是要嫁過去噹噹家主母的人了……”

    ——當初說的時候，自己哪裏會想到，這狠話就好像一個巴掌，又會扇回自己的臉上呢？

    林慕拒婚。甚至說出了和自己不熟，絕不會娶自己的話；賈瑛這狐狸精也勾著他不放，裝白蓮，扮綠茶，勾的那糊塗車子都不知道姓字名誰了；賈元春又再三的更改旨意，生生的打自己的臉。——他們是想要逼死自己啊！！

    薛寶釵一瞬間想了很多。包括“賈家人是不是都已經商量好分別先除了我們娘仨然後再吞了薛家家產”之類的想法層出不窮。

    薛姨媽也拿著宮花，顫聲道：“娘娘……娘娘是不是賞錯了？！”

    賈母斂了笑，厲聲道：“姨太太慎言！這東西拿過來的時候，可都是一份一份的寫著籤子的，怎麼可能是錯的？！姨太太莫不是在質疑娘娘的賞賜？！”

    賈母這話，唬的薛姨媽忙搖手道：“我沒、沒那個意思！我就是……就是有些詫異罷了！怎麼娘娘上次賞的東西還是林公子和寶釵一樣，這次就變成了林公子和寶玉一樣了呢？！”

    賈母笑道：“寶釵是客人。娘娘上次估摸的是因為寶釵和慕哥兒都是客居，所以才賞的一樣的吧！”

    薛姨媽冷笑道：“那這次莫非是娘娘覺得寶玉是客居了？！”

    賈母嘿嘿笑道：“誒！姨太太這話可就錯了。”

    薛姨媽冷笑道：“願聞其詳。”

    賈母笑道：“本來我們不應該揣測上意的。但是既然姨太太想聽，那老身就斗膽，來猜測一下娘娘的用意吧！

    姨太太來的晚，沒有正經接觸過娘娘。娘娘這人，在閨中時，就最是蕙質蘭心不過。如今進了宮，宮裏的的風水最是養人。想來娘娘必將更加聰明、賢惠纔是。

    娘娘上次賞了慕哥兒和寶丫頭一樣的東西，本是好意。但不想府中竟有風言風語傳出，說慕哥兒和寶丫頭要定親了！——這可真是鴨子開會——無稽（雞）之談！寶丫頭是何等人？昔日的皇商之女，四大家族裏薛家的嫡小姐。那傳言把寶丫頭說的那樣壞，更漫說什麼‘大家閨秀’、‘古樸守禮’了！這簡直編的連影兒也沒有了！薛家好歹是簪纓世家，是四大家族裏頭的人。寶丫頭又是個讓姨太太愛如珍寶的。更何況又通文知禮，無所不曉，是個絕代的佳人。怎麼會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弄得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的。這那一點兒是佳人？便是滿腹文章，做出這些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滿腹文章去作賊，難道那王法就說他是才子，就不入賊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編慌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

    薛姨媽：“……”我日！

    薛寶釵：“……”我日！你直接念我身份證號說我“鬼不成鬼，賊不成賊”也就罷了！！省的倒繞了八百個圈子，迂迴婉轉的來罵，害得我腦細胞都死了一片一片的！！

    薛寶釵撓撓頭，企圖打斷賈母的明褒暗貶。賈母不理她，繼續道：“娘娘是何等的聰慧？哪怕不在府裡，料是也猜到府裡的情況。所以娘娘這次專門給寶丫頭和雲丫頭賞了一樣的東西，就是爲了堵住悠悠之口，還寶丫頭一個清白。”

    薛寶釵木然道：“那娘娘還真的是用心良苦了呢。。。”

    賈母動情道：“可不是嘛！娘娘呀，從小就聰明賢惠，懂事乖巧。又蕙質蘭心，德才兼備……”

    薛寶釵：“……”謝謝，似乎誤入了什麼奇怪的誇誇群。

    於是薛寶釵找個機會打斷賈母，然後狀若天真的笑道：“那娘娘賞了一模一樣的東西給林兄弟和三妹妹，會不會傷及三妹妹的清譽呀？！”

    賈母風輕雲淡的笑道：“誒！寶玉和慕哥兒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不妨事的！”

    薛寶釵：“……”哦吼？！這該死的、熟悉的臭雙標狗！！

    ……

    賈母懟了薛家母女一頓，心情頗好。又道：“明天就是端午節了，你們也請個戲班子，我們熱熱鬧鬧的開場戲！”

    賈瑛忙道：“老祖宗，那林慕呢？”

    賈母無奈的笑道：“慕哥兒剛回去沒兩天，就又給叫回來？他也要和你林姑父過節的啊！”

    王熙鳳笑道：“但倒也不妨事！”

    賈母起了興致：“哦？！”

    王熙鳳笑道：“老祖宗明天既要看戲，想來也不會看一天。明兒個不正巧是端午節嘛，林家只有林姑父和林兄弟兩人，也是寂寞。不如干脆把林姑父和林兄弟都叫過來。回頭讓大老爺、二老爺和姑老爺他們坐外頭看；我們和林兄弟他們坐裡頭看。等一會兒戲散了，他們願意走就走，願意留下就留下。正好也叫林姑父瞧瞧寶玉。畢竟上次……老祖宗覺得怎樣？”

    賈母想了想，覺得這主意很是不錯：“那就依你所言，明兒個把你林姑父和林兄弟也叫過來！”

    賈瑛高興的大叫道：“好耶！！”

    薛寶釵也笑道：“老太太既這麼有興致，不如把湘雲也叫過來？”

    賈母眯了眯眼睛看向薛寶釵，然後可有可無的笑道：“可以。那明兒個把雲丫頭也叫過來吧！”我倒要看看，你害她丟那麼大一個醜，還能怎麼去糊弄她？！

    想通這個關竅，賈母就不再關注薛寶釵了。而是扭過頭對賈瑛諄諄教導道：“明兒個看戲，可不止咱家人。一定要打扮體面些，萬萬不能讓人家笑話了去。”尤其對是薛某人！

    賈母沉吟了一下又道：“早上時間緊，不如明兒個姑娘們就不用來請安了！好好打扮打扮自己，開心的過個節纔是！”開心的比個美才是！最好是把那薛寶釵比成了泥，再讓你未來公公一眼看中了纔好。

    襲人晴雯都聽懂了賈母的話，忙互相對看個眼神。

    賈瑛雖不懂老太太的深意，但那句“林姑父也來”，他還是懂的。林慕是林姑父的兒子，那四捨五入一下，林姑父不就等於自己未來的……公公？！

    一想到要見家長，賈瑛忍不住打個哆嗦，忙應道：“老祖宗放心吧！”

    賈母心道：我放心個鬼！上次我倒是放心，結果呢？我就那麼一錯眼兒，就那麼一錯眼兒啊！你就成只泥猴子了！我都沒臉提！！

    於是賈母心有慼慼的說：“但願吧……”

    鳳姐也想起那個，忙偷跟襲人晴雯道：“一定要看好她！”

    襲人晴雯忙應了。

    鳳姐想了想，又道：“我那兒有新做的衣服、首飾，還沒來得及上身呢。回頭你們去我那兒看看，要什麼就拿著。免得回頭沒搭配。”

    賈瑛大咧咧笑道：“要什麼搭配！我就拿根木頭釵子一挑，帥氣又灑脫！”林爸爸看了一定開心！

    賈母忙罵：“寶玉，不許胡鬧！”剛纔還說讓我放心呢，你這讓我如何放心？！

    賈瑛委屈的看了賈母一眼：可我打扮的妖里妖氣的，林慕的爸爸會不會嫌棄我啊……

    賈母沒收到他的怨念，只使勁囑咐襲人晴雯，明天一定要盯緊了她，然後給她好生打扮等事。

    賈政看著眼前的天倫之樂，不由撫須微笑。可手剛抬起來，就想起了老太太企圖給慕哥兒和寶玉牽婚的事。

    賈政：“……”好心情“啪”地就沒有了。

    但是即便是賈政，也不敢在這個關頭惹老太太不高興。

    所以賈政就私下裏扯了賈瑛道：“你要是平日裏沒事兒，就多去院子裡櫳翠庵走走。那妙玉師父人挺出塵的，有蠻有才華。你多向她學學。”

    賈瑛：“？老爺，姐姐妹妹們就都有才華，我幹嘛捨近求遠，非跑去櫳翠庵啊！”

    賈政瞪眼：“那你姐姐妹妹們有會背經的嗎？！”

    賈瑛：“？？？”

    賈政嘆了口氣：“兒啊，去背背經吧……”將來就在家廟裏呆著，也好過將來你新婚之夜的時候，被崩潰的林家人哭著送回來不是？！

    賈瑛雖不明就裏，但他有個好處，就是還算比較聽話。見賈政一臉為難，賈瑛也沒有多問：“好叭！那我過些日子就去櫳翠庵找妙玉師傅討教。”

    賈政滿面不忍的點點頭。

    惜春聽了，也忙道：“你要去櫳翠庵？那也帶上我——我也要去！”

    賈政詫異道：“你一個不過金釵之年的小女孩，去那清淨之地作甚？！”

    惜春道：“三姐姐不過比我大一歲都可以去，那我為什麼不行？！”

    賈政：“……”因為我想叫他出家呀……

    但是這話沒法說。賈政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下：“好吧……那你和你三姐姐一起去吧！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惜春笑道：“謝謝政二叔！”

    賈政幽幽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