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隆三年七月，南凌軍攻下金陵、泰州。

    同年，南凌遷都於金陵。

    同月，北凌派出二十萬大軍，南下攻戰。結果全軍覆沒，無一倖免。

    北凌元氣大傷。

    是年，北凌獻上金帛，以進書求和。

    而南凌經過再三思考，終於答應了下來。雙方在金陵簽訂了協議，史稱為“金陵之約”。

    雙方都有了暫時的安定。在這段時間，各自發展勢力。

    因為雙方都明白，這段安定的時間不會很久。等明年開春，就又會再次發動。

    ……

    南凌，早朝。

    林慕向水祚進諫道：“陛下，不管何時何地，賢才總是朝廷的立身之本。現在陛下已經擁有疆土無數，那麼也必定要有與之匹配的命官纔是。臣懇請陛下，恢復太祖皇帝的科舉，讓寒士得以進入朝廷。”

    水祚點頭：“阿……丞相所言極是。”

    許德也進諫：“陛下，臣認為國家以農為本。古人云：‘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財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懷敵附遠，何招而不至？今驅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遊食之民，轉而緣南畝，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可以為富安天下。’

    臣深以為然。

    而現在，我們擁有南方的土地，良種可以一年兩熟。而北凌寒土，則只能一年一熟。臣認為，這是我國的優勢所在。所以臣懇請陛下，免除農稅，讓農民更加努力的種田。”

    林如海皺眉出列道：“陛下，臣認為右相的想法雖好，但是並不成熟。現在連年征戰，國庫空虛。而前線、受災的諸地，都是需要錢的地方。所以，免除農稅，未免不現實。”

    水祚點頭：這倒的確。你打下一個地方，光安撫的錢就得花好多。免除農稅……

    想法很好。只是現在不適用。至少也得等國庫有錢了再說。

    林慕出列：“陛下，不如減免農稅。鼓勵生產。”

    水祚點頭道：“善。”

    杭秋出列：“陛下，臣認為……”

    “陛下……”

    文武百官都在提出自己認為對國家最好的政策，然後經過商討和取捨，有的政策順利實行，有的政策含恨而終。

    …………

    北凌。

    朝廷上同樣風起雲涌。

    ——今早，賈雨村突然彈劾右相莫淵行賄受|賄，包庇親屬，草菅人命。

    整個朝廷不知情的官員們都驚呆了：莫淵是三朝元老了。“年高德劭”這個詞用在他身上，那是再完美不過了。

    和他齊名，被稱為“諫杜諍莫”、“南林北淵”的杜春然和林慕，那都是什麼樣的人物？！

    一個是鐵骨錚錚，出了名的進諫鐵頭娃；

    一個是文武雙全，能百戰百勝的好謀臣。

    他能和他們相比，你覺得這個人物如何？

    可現在，賈雨村說，這個人物不過是吹噓出來的。他其實是個奸佞小人！

    諸人如何能不驚訝？！

    驚訝過後，有有正義感的朝臣出來指著賈雨村威脅道：“賈大人，沒有證據的話，可不好亂講！要是說錯了，自己丟醜事小，汙了莫大人一世英名事大！”

    賈雨村冷笑一聲：“你如何知我沒有證據？！”

    朝臣頓時一片譁然。

    上首的糾儀史喊了幾遍，才終於安靜下來。

    水溶冷道：“賈卿有什麼證據？速速呈上來！”

    莫淵的眼皮跳了一下。講真，他是不怕他拿什麼“證據”的。

    ——原來他年輕，還未曾入仕時，老師就教導他：“我們讀書人，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即使做不到為生民立命，也萬萬不能做那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

    你要知道，陛下任用了我們，那是知遇之恩。我們上學的時候，可是每天嘴裏念着‘士為知己者死’、念着‘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死報之。’所以可不能一進了朝廷，就什麼都忘了啊！——我們也得拿出真才實學來回報陛下、回報朝廷纔是。

    除此之外——子銘啊，你也要記得：我們吃的俸米，那是百姓辛辛苦苦種出來的。他們種來的糧食，我們吃了，就要回報人家纔是。佛家說：‘吃君一粒米，大如須彌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還。’——雖說我們是儒家，不講究修行那一套。但是這裏頭的道理是相通的。我們既拿了朝廷的錢，吃了百姓的米，那麼就得為他們做出點來。

    武將就得上戰場，保家衛國；知府就得在衙門，明察秋毫；諍臣就得拼死進諫、史臣就得如實記錄；工部得建設各地，研究農具；禮部就得管理祭祀，按時清理。

    ——這就是百官的本分。子銘啊，我不管別人是怎麼做的。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你若是有朝一日進朝廷為官，就必得這樣才行。若你有一日和外頭那些蠅營狗苟的狗官一樣，那你就不要說你是我的學生。我嫌丟人！”

    ——當時自己是怎麼說的？

    “老師，請您放心！淵謹記在心。”

    莫淵這麼說了，也這麼做了。他在朝廷裡勤勤懇懇了大半輩子，除了在北凌朝廷為官，讓有些人嘀咕以外，其餘的方面做的真的無可指摘。

    而此時，賈雨村說他“貪汙受|賄”、“草菅人命”？！

    呵，笑話。

    莫淵根本不把這事當回事。不過一個自取其辱的傻子罷了。

    但是……

    莫淵心裏又有些不安。他雖然對自己這些年的行為很驕傲，但是老話說的好，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賈雨村該不會要平白誣陷自己吧？

    他看看上邊的帝王，心裏直嘀咕：聽說賈雨村和皇上走的挺近……自己該不會倒黴在關係上了吧？

    應該不會的吧……

    這時，上邊的帝王說話了：“賈卿，這裏頭的內容，可有根據？！”

    賈雨村有些得意的“恭敬”回稟道：“臣當然有證據。——當初在刑部為官的仇槐丹、司覽貴，都可以證明此事。”

    莫淵眼皮頓時跳了跳。

    水溶斷然道：“宣！”

    “宣仇槐丹、司覽貴進殿！”

    “宣仇槐丹、司覽貴進殿！”

    不多時，仇槐丹和司覽貴一前一後的進來：“臣仇槐丹/司覽貴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萬歲！”

    “朕聽說，當年刑部督辦的那起，震驚了整個大凌的投毒案中案，其中有不妥之處？”

    “……回陛下，的確是。”仇槐丹微微抬頭，偷看了一眼賈雨村。

    賈雨村立即瞪他：看我幹嘛？！快說詞啊！！

    仇槐丹立即道：“陛下，這其中的確有內幕。”

    “說。”

    “陛下，您想想。當年這起案件的督辦人，是年方十三的叛軍林慕。——十三啊！十三歲的毛孩子他懂個屁啊！他什麼都不懂！所以，他怎麼可能督辦出這麼大的案件？！

    所以，這其中的冤枉，就實在是讓人不忍心說了。”

    水溶卻不贊同的皺皺眉：“你們這話就有失偏頗了。明昭侯朕也是見過的。龍章鳳姿，芝蘭玉樹。朕和他不過淺談幾句，就知道他的確是言之有物的。而且最難得的是，朕和他的交談中發現，他還不是死讀書的人。很多大凌的風土人情，現在的實事狀況，他都是能夠說出來的。”

    說著，水溶嘆了口氣：“可怎麼就這麼想不開，非跟著水祚那個毛小子跑了呢！”朕本來還想招攬他呢。

    仇槐丹和司覽貴聽見這話，惴惴不安的對視了一眼：什、什麼情況？！這皇上怎麼聽見叛軍的壞話，還不樂意了呢？那我們的栽贓陷害還要不要繼續？繼續還會不會成功啊？！要是萬一栽贓不成功，那……

    仇槐丹和司覽貴膽怯的看了一眼後頭的人群：那他們一定會被莫丞相憤怒的弟子和崇拜者們撕碎的吧？！一定的吧？！

    賈雨村看著他們膽怯的眼神，心裏罵了句“沒用的東西”。都走到這一步了，他們竟然又想當縮頭烏龜？！

    呵。他們縮了頭還能活，可自己那就跟被翻著蓋晾在了太陽底下有什麼區別？！那自己登上相位就真的沒有希望了……沒有希望了！！！

    這是賈雨村不能容忍的。於是他惡狠狠的瞪向了仇槐丹和司覽貴，並用眼神威脅他們：敢退步，我就弄死你們！

    仇槐丹和司覽貴縮了縮脖子，只好硬著頭皮往上繼續說：“六年前，臣等還是刑部的郎中。那年，皇……咳咳。愍帝去秋狩，結果秋狩現場，竟然有人下毒。於是，愍帝命林慕追查下毒一事，不料竟牽連出原皇商薛氏販賣五石散一案。並由此，牽連出金陵體仁院總裁甄應嘉，殺妻棄子案。當時此案，幾乎轟動全國。

    可是，事情真的是那樣嗎？——陛下，當初，臣在刑部為官時，對此事便多生疑竇。於是，臣調來了案宗，仔細審查。結果發現，什麼下毒案，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這都是林慕和其妻賈氏，一力築成的冤案！”

    接下來，仇槐丹和司覽貴又說了許多屁話。什麼“林慕做此事的目的，就是因為他在多年之前，曾經求娶薛氏女不成，因愛生恨，所以才下此毒手！臣有易氏之事為證！”吧啦吧啦。

    還說當年還在大理寺為官的莫淵，就是和林慕在此事上沆瀣一氣，吧啦吧啦。

    總之啊，他們說的那叫一個天花亂墜。但其實，但凡你知道點薛家或者林慕、莫淵的為人，你就能知道，這其實已經瞎扯得都沒邊了！！！

    水溶聽著也覺得胡扯：“兩位愛卿，你們說的可有證據？”

    賈雨村道：“回陛下，臣有！”

    水溶愣了一下：“你有？有什麼？”

    “臣有證據！”賈雨村高聲道：“如今的貴妃娘娘，就是當年薛家的女兒！她可以證明，薛家是冤枉的！”

    眾人頓時一片譁然。

    賈雨村得意的四周看看：不知道吧你們？！嘿嘿。我也不知道。要不是宮裏的貴妃給我來信，說讓我想辦法徹底絆倒皇后，以及想辦法洗白薛家，我也不知道她是薛氏女呢。嚇死你們，嘻嘻。

    可是還沒等賈雨村沾沾自喜完，底下的臣子就一個接著一個的反應過來：什麼？！一個罪家之女——就算不是罪家，她一個商戶之女，還是被愍帝下詔指名道姓的罵過的，這種女子當貴妃？甚至當皇后？沒病吧你！！！

    莫淵立即躬身：“陛下，臣有本要奏！——如果賈大人未曾欺君，那貴妃娘娘真如賈大人之言，是罪家薛氏之女了話。那麼臣認為，一個罪家之女，不應身居高位，手掌六宮。臣懇請陛下，撤薛氏貴妃稱號，並收回寶貴妃的協理六宮之權。”

    “臣附議！”

    “臣附議！”

    ……

    群臣紛紛躬身。

    賈雨村慌了一下：這些人怎麼不按套路來？！不過沒事，賈雨村安慰自己：反正貴妃娘娘也是要恢復薛家的名譽的。那麼，自己也不算捅婁子了不是？！

    於是賈雨村道：“陛下！請聽臣言：貴妃娘娘雖為薛氏之女，然薛氏案實在是一樁千古奇冤。所以，臣請求陛下，將當年製造此事的罪臣下獄重審，還貴妃娘娘家一個清白！”

    ……

    無緣無故的，這怎麼又扯上自己後院裡的妾室了？！水溶被他們搞得頭都大了：“愛卿……愛卿們！你們先起來！此事重大，還宜從長計議纔是。”

    有和尚家——也就是皇后家相好的朝臣，他們這些日子可不少為尚家報不平。眼下看害尚家的那個小碧蓮要倒黴，一個個開心的整個人都飛起來了。他們齊刷刷躬身：“陛下！——臣等懇請陛下，撤薛氏貴妃稱號，並收回寶貴妃的協理六宮之權！”

    和莫淵交好的，或者是莫淵門生的朝臣可不在少數。見如今有個能弄賈雨村同黨的機會，一個個興奮的躬身道：“臣等懇請陛下，撤除薛氏貴妃稱號，並收回寶貴妃的協理六宮之權！”

    “臣等懇請陛下，撤薛氏貴妃稱號，並收回寶貴妃的協理六宮之權！”

    ……

    一層層的喊下來，除了薛寶釵發展的那一點可憐的人脈之外，剩下的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都心有靈犀的躬身：“臣等懇請陛下，撤除薛氏貴妃稱號，收回寶貴妃的協理六宮之權！”

    ……

    聲音浩蕩。像潮水一樣涌來。賈雨村的臉白了：天哪……他的盟友，該不會因為他的著急，給斷送進去了吧？！——要知道，他唯一往上爬的機會，可就是這個盟友了！要是她也完蛋了，自己還有什麼晉升的機會？！更別提跟莫淵他們鬥了！！！

    於是賈雨村急忙跪下：“陛下……陛下請三思啊陛下！薛氏之案，極有可能是冤案。所以，怎麼能在還沒有調查的時候，就判下貴妃娘娘的死刑呢！……陛下！陛下三思啊！！！”

    上頭的帝王沒有理任何人——不管是求饒打感情牌的賈雨村，還是看似站在上風的群臣們。

    他冷冷的掃向下方：“肅靜！——你們這是要逼宮嗎？！”

    群臣瞬間大驚失色：“臣等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