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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但吳霸丹畢竟也不是個傻子。所以等他反應過來之後,立即就怒道:“你血口噴人!”

    叢瓏心裏明白,這麼多年他在都察院都毫無建樹。不得領導喜歡。杜御史是因為剛正不阿,不對任何人徇私,所以特地避嫌;被參下去的那位譚御史,則是隻喜歡他自己那一派的,給他送過禮的。

    而這位新來的林大人,他就不一樣了。

    他在都察院並沒有根基。而且不知為何,他看上的人選竟然會是自己。但是不管怎麼說,是對自己不失為一件幸事。畢竟在都察院將近兩百個御史當中想要出頭,你沒個人賞識是不行的。

    叢瓏很珍惜這次機會。

    林慕也明白他很珍惜這次機會。

    榜眼出身,進都察院近六年,毫無建樹。因為不得上司喜歡,而被處處打壓。任誰都會不服氣的。

    而自己,就是他唯一的那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叢瓏不傻,他就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攀上自己。

    林慕低頭注視著手裏的芴板,微微一笑:做領導,手裏沒有幾個死忠的手下怎麼行?!杜春然為什麼會因為幾句話就被逼的不得不撞牆以自證清白?不就是因為沒有和他相好的人嗎?!

    林慕堅信,人脈是成功的一部分。於是她十分注重培養自己的手下和交際網。

    不得不說,還是挺成功的。

    具體表現在,在叢瓏叭叭了一堆,痛心疾首的表現出一幅“吳大人怎麼可以這個樣子?!他這是在敗壞都察院整體的風氣”的時候,有許多官員出來搭腔:“皇上,此風不可長啊!臣聽聞,在家族之中,以輩分為尊;在鄉野之中,以年齡為尊;在朝堂之中,則以位分為尊。現在,林大人年紀雖幼,但是位份卻遠在吳御史之上。吳御史這麼說話,有不尊禮法,以下犯上之嫌。所以臣等懇求陛下,重懲吳霸丹,以正禮法。”

    水灝點點頭:“的確。此風不可長。那就罰俸一年,以儆效尤吧。”

    臣子們躬身:“陛下聖明。”

    叢瓏也擦擦頭上的汗,躬身贊唱後,起身回位。林慕欣賞的看了一眼他:不錯。孺子可教。

    這時,上頭的小太監道:“有事起奏,無本退朝!”

    林慕出列:“臣有本要奏。”

    水灝:“……”

    ……事精。

    水灝穩住表情,和藹道:“愛卿有何事啟奏?”

    林慕道:“臣承蒙陛下隆恩,得以入都察院為職。是以,臣無時不戰戰兢兢。生恐因年幼無知,墮了陛下聖名。”

    水灝和林如海等人頓時臉皮一抽:你戰戰兢兢?!我看你玩的開心著呢!!

    林慕似乎毫無所覺,繼續道:“臣原來毫無做御史之經歷,不免心下恐慌。家父囑咐臣道:‘多聽多看。’於是臣想:沒有比檔案室更加能讓臣增長見識的了。是以,昨日臣在檔案室,待了整整一天。”

    吳霸丹頓時眼皮一跳。

    水灝也察覺到,林慕要稟報的事情,絕對不是什麼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否則他壓根兒沒必要鋪墊這麼久。所以……

    水灝眯眯眼睛:都察院又出什麼事情了?!

    此時,聽林慕道:“昨日,因為吳大人拿來一些本子,說這是現在要稽覈的案子,要臣過一下程式。於是臣就接了過來。但是接過來後臣發現,這本子當中漏洞百出。仵作驗出死者的死因和當地官員所審判、確定的死因,完全是南轅北轍、毫不相干。

    這些摺子,臣當然不能批。

    甚至臣還產生了疑問:這麼明顯就能看出的錯誤,為什麼吳大人作為一個當差多年,有豐富經驗的御史,竟然毫無察覺?於是臣問了一下吳大人。

    吳大人立即說:‘這是去年三月的舊卷。’又叫臣把這些案宗還給他。

    可是天地可鑑,這些案宗上面寫的日期,明明就是這些日子的新卷。所以臣當然不能還給他。臣說:‘這是新卷。我要看看。’”

    說著,林慕又“委屈”道:“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臣哪裏不對,吳大人竟然當場大發雷霆。還說:‘我勸你把這些檔案還給我。’

    臣拒絕了之後,他就放出狠話說:‘林家小子,你給我等著!’

    臣真是萬分委屈啊!”

    水灝:“……所以呢?”

    你TM別告訴我你就是想再告一遍狀?!

    林慕接著道:“這也罷了。畢竟吳大人是老御史了,臣又能拿他怎麼樣呢?!少不得嚥下這口暗虧罷了。”

    眾人:“…………”鬼!才!信!

    叢瓏默默擦了一把汗:還是要跟御史大人學習呀!瞧這黑狀告的,不比自己有學問?!

    林慕接著道:“但是,因為吳大人的話,臣產生了疑慮:難道,新案宗和舊案宗是可以混著擱置的嗎?!那新舊案宗,不會放錯了嗎?!

    ……但是因為臣怕問出去惹人笑話,於是決定自己去檔案室看看。也就發生了最前邊臣說的那一句,臣在檔案室呆了一天。

    這時,臣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水灝知道,這纔是重頭戲。他身體前傾道:“什麼問題?”

    林慕正色道:“陛下知道,凡是要經都察院稽覈過的案子,在上報的時候,要寫好登記;在放入檔案室的時候,也要記載這是經誰手,誰來處理的案子。以做將來的追責之用。”

    水灝點頭:這個的確是。

    林慕道:“因為臣和吳大人剛剛見過,於是臣就隨手在檔案室裏查了查。結果臣發現,吳大人並沒有把檔案放入檔案室中過。也就是說,檔案室顯示,這幾十年來,吳大人都沒有辦過案。”

    眾人奇怪的目光投向吳霸丹:我天!這就是終極摸魚法嗎?!果然沒人蔘的都察院最棒了!想怎麼偷懶就怎麼偷懶!嘿嘿!

    吳霸丹的額頭上卻流下汗水。

    他捧著砰砰亂跳的心臟,安慰自己道:沒事……只要他不知道那個,那就沒事……反正只是上班摸魚而已,那都算不了什麼大事……頂多免官或者杖責,能算什麼呢?只要命保住了什麼都好。將來……還怕沒有跟他算賬的時候嗎?!

    吳霸丹的眼神逐漸陰狠。

    這時,林慕卻接著道:“臣想:難道吳大人這裏十年來都沒有辦過案嗎?不會吧?!吳大人看上去那麼‘剛正不阿’,怎麼會是這樣的蛀蟲呢!”

    吳霸丹:“……”你!T!M!

    林如海擦擦汗:兒啊,你下朝小心被人套麻袋啊!

    林慕壓根沒看他們,而是接著道:“爲了洗清吳大人的汙名,臣去找了檔案室裏,各位大人接案的記錄。”

    吳霸丹的臉色白了。

    “結果,陛下您猜怎麼着?誒嘿!吳大人果然是冤枉的!他這幾十年來,接過幾百上千個案子。堪稱勞模啊!”

    話說到這,眾人的目光變得詭異起來。

    若只是摸魚,那頂多就是個免官。但是你接了這麼多的案子,卻一個完結的也沒有?!那不太可能吧。最大的可能就是,案子完結了,但是並沒有往檔案室裏擱。

    ……那為什麼呢?!

    答案不言而喻。

    眾人的目光投向吳霸丹:兄弟,自求多福吧。

    水灝的臉也冷下來了:“愛卿,你所言之事,可有證據?!”

    林慕從袖子裡拿出書卷呈上:“陛下,這是檔案室這五年來的接案記錄和結案記錄。”

    又拿出一卷檔案:“這是昨日吳大人遞給臣,讓臣審批的‘舊’檔案。”

    小太監用托盤捧了上去,水灝翻開,一一察看。

    越看,水灝的臉就越陰。

    他“啪”的一下,把案宗扔到了地上:“吳霸丹!你最好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個案宗,就算他不是相關的專業人員也知道,絕對和案宗上寫的結論不匹配,吳霸丹他怎麼敢拿去審批?!

    吳霸丹立即跪下:“臣有罪!臣有罪!”

    林慕接著道:“陛下,這還不止。而且臣發現,吳大人接的案卷很有意思。遞上來的官員,基本都是來來回回的那幾個人。而且,給他簽字的長官,都是原先的左都御史譚無言。杜大人一次都沒有簽過字——一次都沒有。”

    譚無言——也就是那位因為貪汙受|賄,被杜美舉報下架了的左都御史。

    話的說到這兒,眾人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察院內部腐敗,都已經成一條產業鏈了!!!

    底下的行賄知府,遞上冤案;吳霸丹接案,然後稽覈;稽覈之後,遞給他們的頭——也就是左都御史譚無言。然後再由譚無言進行審批。這樣,一個完美的冤案就形成了!!!

    水灝頓時氣的胸脯一個勁的鼓動著,他憤怒的注視著吳霸丹,話幾乎從都是牙縫裏擠出來的:“庶子焉敢如此?庶子焉敢如此?!”

    吳霸丹自知沒有回天之力了。他癱倒在地,用最惡毒的眼神看著林慕,詛咒道:“林家小子,你會遭到報應的!!!”

    林慕揣著手,笑眯眯的道:“吳大人這話就錯了。本官倒是感覺,就算我原來應該下地獄,弄倒了你,我也可以上天堂了。”

    吳霸丹被氣的吐血,索性拿著芴板,企圖用芴板給林慕開瓢。

    但是——開玩笑!宮裏的禁軍難道是擺設嗎?!他剛舉起芴板,像猩猩附體一樣吼叫著衝過去,禁軍就一把把他摁在了那兒。

    吳霸丹還在掙扎:“放開我!我要殺了他!!那個混賬,都是他害我到這種地步的!!!”

    林慕立即拍胸:“好怕怕~~”

    眾官:“……”好賤啊……

    水灝也很無語。但是還是下旨道:“左都御史林慕!”

    林慕立即正色行禮道:“臣在。”

    水灝道:“朕限你兩月之期,查明吳霸丹和譚無言勾結,冤判錯案一事。這期間,朕允你調動各地的官府衙役,六部和各地府尹也要全力配合。”

    六部尚書和順天府尹都出來應道:“諾!”

    水灝又道:“這事,不可能只是一個左都御史能做出來的。你務必好生審查。不管背後是誰,只要敢觸犯大凌律法,都必將他擒拿歸案!”

    林慕躬身:“臣遵旨!”

    …………

    林家。

    賈瑛看著外邊擦黑的夜色,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裏的玉佩:“那混蛋到底攢了多少玉?!怎麼到處都是玉件。”

    晴雯道:“侯爺好玉。這裏又是侯爺的臥室,玉當然多了!”

    賈瑛“切”了一聲,又託著下巴道:“那混蛋上朝上的倒是勤快。昨兒個第一天上班,結果回來,就忙了整整半宿。也不知道整理了什麼東西。”

    晴雯想了想,猜測道:“大抵是公文吧?”

    賈瑛搖頭:“我也不知道。但估計是公事,我也就沒問。”

    晴雯安慰道:“那不是也很好?知道了,又要想東想西的。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賈瑛甩甩手裏的玉佩,嘟囔道:“新婚第一天,新房殺人案;新婚第二天,大理寺和都察院上門調查。;新婚第三天,新郎官就跑去了朝廷,一半工就是一天一宿的辦。他有本事,他再出個公差。出去個一年半載的,把新婚期全都浪費在他的公事上呀!”

    晴雯趕緊安慰:“姑娘……哦不,奶奶。話不能這麼說。男人嘛,都喜歡幹事業的。他事業有成,奶奶才能風光體面啊!所以奶奶怎麼能這麼想呢!”

    賈瑛:“……”

    賈瑛煩躁的甩甩玉佩:“我也不是攔著他。只是……”賈瑛失落的低下眉眼:“其實我一個人待在家中,未免也有些太悶了。”

    晴雯道:“那奶奶就生個哥兒姐兒,不就不悶了?!”

    賈瑛:“……”

    賈瑛十動然拒:“不了。別說生不了,就是能生,我也絕對不會生的。小孩子啊……聽上去就麻煩。”

    晴雯不贊同道:“奶奶,女人怎麼能不生孩子呢?!”

    “女人怎麼就必須生孩子了!”賈瑛道:“晴雯,我不要被那些老思想束縛住,女人是人,不是生育工具。之所以女人生孩子,為的是自己想生,而不是別的。如果因為別人催生就生,那將來的苦不還得自己吃?!孩子誰帶?撫養孩子的時間、金錢誰出?!不還得自己出嘛!那些人想生,就自己生好了!管他們說什麼幹什麼。”

    晴雯想了想,小聲道:“可是姑娘,不生孩子會被休掉的……”

    賈瑛:“那他就休!因為沒孩子就休妻?多半也不是什麼好人。還指不定是誰的毛病呢!愛休休。”

    這時,抱著案卷回來的林慕:“???”

    林慕一頭問號:“阿瑛,這是怎麼了?!”

    怎麼突然又扯上什麼“休”“不休”的了?!

    一看見她,賈瑛就忍不住撒嬌。他委屈的看著她道:“慕慕,你會因為我生不出孩子休我嗎?!”

    林慕當場震驚:“你還能生孩子?!”

    賈瑛:“……”

    晴雯:“……”

    晴雯好笑的看向林慕:“瞧侯爺這話說……”

    這時,賈瑛猛的一拍頭:“哦……對不起,我忘了。”

    “的……???”

    晴雯驚恐的看向賈瑛:“姑娘,你……?!”

    賈瑛乾咳一聲:“那個……”讓我想想怎麼編哈!

    晴雯卻誤會了。她一把抓住賈瑛,含淚道:“姑娘,千萬別放棄!晴雯去給你找大夫,我們一定能治好的!”

    賈瑛:“……”

    林慕:“……”

    林慕:“噗哈哈哈哈哈哈!”

    賈瑛又羞又惱,跳起來狠狠捶了她兩下:“笑笑笑,你就知道笑!”

    林慕反手握住他的手,笑眯眯的吩咐晴雯:“你先下去吧。我和夫人有話要說。”

    晴雯心裏就是有再多的不安,此時也只能福一個禮,緩緩下去。

    林慕拉著賈瑛坐下,問賈瑛道:“在家待著悶嗎?”

    賈瑛踢踢裙角,嘟囔道:“不悶纔怪……都快悶出蘑菇來了。”

    林慕嘆口氣,又摸摸他的頭髮,輕聲道:“那要不要過兩天回門的時候,乾脆我送你就在賈家呆上幾天?”

    賈瑛猛的抬起頭,驚愕道:“我回賈家做些什麼?!老祖宗一準兒問我,為什麼結婚才幾天就回去住。那我可怎麼回答?!”

    說著,又起身道:“你是不是嫌我煩了,想把我趕回賈家?!”

    林慕趕緊順毛道:“哪有!這不是怕你自己在家裏悶嘛!”

    賈瑛哼哼唧唧的撒嬌道:“怕我悶,你就早點回來陪我呀!”

    林慕嘆著氣,搖了搖頭:“恐怕不行。”

    賈瑛見她這樣,忙過來問:“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林慕抿抿唇,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只是都察院裏有人貪汙受|賄,都形成一條產業鏈了。皇上現在震怒,命我在兩個月之內把這些事情都查明白。所以這兩個月,我恐怕不能著家了。

    還有爹。

    爹是刑部尚書。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向都是分不開的三司。現在都察院出了這種事,刑部和大理寺恐怕也要忙一陣子了。

    那家裏除了你,就沒有別人了。我怕你在家悶得慌。”

    賈瑛放下心,又坐下道:“即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走了。你想啊,你和爹都出去忙你們的公事了。家裏能做的上主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了。我要是再回了賈家,那家裏可怎麼辦?!

    所以,我還是在家裏待著吧。”

    又握住林慕的手:“你別怕我悶。我有晴雯、麝月、秋紋、紫鵑她們陪著呢!實在不行,我還能把英蓮叫來,一起討論醫術。怎麼會無聊呢?”

    他拉住林慕,笑吟吟的道:“你記掛著我,我就不無聊了。”

    林慕感動的握住他的手:“此生必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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