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父子反目,兄弟鬩牆
杭秋和杜春然身心俱疲的出了林家。
下屬問:“大人,我們接下來是要回府衙接著辦案嗎?”
杭秋立馬:“不要!我要回家看我媳婦!”
下屬:“?”
杜春然深以為然:“杭兄說的對啊!”
下屬:“???”
兩人的手緊緊抱在一起:“既然我們無法踢翻這碗狗糧,那我們就乾脆加入啊!來吧,一起造狗糧啊!”
下屬:“?????”
下屬不得不出聲詢問:“大、大人,這賣狗糧不賺錢的……要不咱還是當官吧!”
杭秋:“……”
杜春然:“……”
唉。眾人皆醉我獨醒。玩梗不被別人懂的痛,你們都不懂。
……
這個案子啊,其實挺好查的。
第一,死者的遺體在第一案發現場,殺人者也的確承認了她的罪行。
第二,目擊者眾多。現場也沒被破壞。
所以說啊,這案子挺好查的。但是他難又難在哪裏呢?難在死者和殺人者的身份上了。
按理說,林慕雖然殺人,但是她有充分的理由。——你琢磨琢磨啊,如果有一天,你回家看見一個男子,一邊向你媳婦耍流氓(易嘉的這種不經邀請,就闖進人家內室的行為,在大凌就是耍流氓),一邊還拿刀企圖殺了你媳婦和你家的保姆(晴雯)。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對。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反擊。
林慕也一樣。
只是她因為上過戰場,手重了一點而已。
所以這個案子,林慕應該無罪釋放。
但是,易誡孰不幹吶!
他一邊喊著:“杭秋和林家交好,這次的審查不公平!”
一邊上書,哭述自己的冤枉。
水灝對此倒是接受良好:“愛卿啊,朕知道你晚年喪子,也明白你的心痛。但是啊,林愛卿的做法也沒錯不是?!《大凌律》裡清清楚楚的,寫的明明白白:‘夜無故入人家者,主人登時殺死者無罪。’——更別提,他是拿著刀要行兇,還要非禮人家夫人了!這事換在誰身上,誰不得這麼幹?!”
易誡孰纔不管這麼多。他抽抽涕涕的,任皇上怎麼勸,都在哪兒癟著鼻子哭。
眼見著皇上不給他做主,易誡孰乾脆心一橫,去找了太上皇。求太上皇給他做主。
按理說,太上皇應該大喜過望纔是。畢竟他正愁沒地方弄林家呢。可是啊,太上皇卻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高興。
……
送走了易誡孰,太上皇坐下嘆了口氣。
寧壽宮的大總管裴忠捧上茶杯:“陛下。”
太上皇哪有心思喝茶?
他揮了一揮手:“朕現在不想喝……先放這兒吧。”
裴忠輕手輕腳的把茶杯放下,又道:“陛下何必犯愁呢?當心愁壞了身子。老奴說句僭越的話:陛下若是當真不喜那人,打發他出去也便是了。”
裴忠跟了太上皇一輩子,是太上皇一等一的心腹。所以太上皇哪裏會為這麼幾句話就見罪於他?
太上皇嘆口氣:“倒也不是爲了他……林家的事你也知道。他們是肯定不能留的。但是……”太上皇惆悵道:“但是一來,林慕在這件事做的無錯。他本身又在民間頗有威望。若是他為這種事被見罪,傳揚出去,怕會民心不穩。二來,皇帝肯定是想保林家的。他和朕這段時間,又越來越生疏起來。如果朕現在施壓,逼他處理林家——其實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依皇帝的脾氣,恐怕會徹底記恨上朕。皇室父子鬩牆,到底不是什麼好事。而且……”太上皇接過裴忠遞來的湯婆子,抱在懷裏暖著手,又嘆息道:“而且自入冬以來,朕明顯感覺到,體力已經大不如前。朕老了……皇帝雖然年紀也大了,但是相較於朕,還是年輕。不出意外,朕一定會走在他的前面。”
裴忠忙道:“陛下千年萬歲,怎麼可能會……”
太上皇擺擺手:“那些話都是用來騙人的!你我心裏都有數,不是嗎?如果皇帝真的能活千年萬歲,始皇帝還用得著去求仙問藥嘛!”
裴忠心裏也知道,但是他還是堅持道:“陛下身體康健。就算沒有萬歲,也得有個三五百歲。”
太上皇哈哈大笑了起來:“什麼三五百歲!你把朕當成什麼了?!朕要是真能活三五百歲,當初還用那麼早早的把位置傳給皇帝?!朕自己做皇帝他不香嘛!?朕那年就覺得體力不支,怕哪天朕真的有個好歹,群子奪嫡,鬧得國家重新四分五裂,所以才傳位給皇帝的。”
又看著裴忠難過的樣子,安慰道:“朕今年也七十有一了。古人道:‘人生七十古來稀。’朕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呢?你不必再愁了。只是……”太上皇嘆口氣:“朕放心不下陳家和太子呀!皇帝本身就對陳家、皇后還有太子不滿,朕要是一旦故去……所以朕現在不能得罪死了皇帝。不然,等朕山陵崩了,皇帝的火沒地方發,不得往死裡折騰他們?!”
裴忠給太上皇掖掖毯子:“陛下,您想多了。皇上是您的親兒子,這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太上皇搖搖頭:“你不用這麼來安慰我。皇帝什麼性格,朕和你都清楚。他從小就記仇,睚眥必報。心眼也小。但猜忌心卻極強。要不是他是嫡長子,大義上的太子,那時朕身體又不好,實在沒精力跟他纏鬥。怕朕哪天突然沒了,這些小子在一起內鬥,弄得國不成國,家不成家的,朕纔不會把位置給他呢。從他登基,朕逼著他賜死了趙氏等人,扶持了阿嬌上位之後,朕就知道。等朕沒了,他跟陳家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可是朕年紀畢竟大了,又是太上皇。所以現在朕只能努力扶持著太子,希望朕沒了之後,太子在溶兒和陳家的幫助下,能讓皇帝有所忌憚,不至於天家父子相殘。所以……”太上皇深深的嘆了口氣:“這事,可叫朕怎麼參與啊!”
裴忠聽了太上皇的話,什麼都沒有說。而是眸色深深地給太上皇掖了掖被角。
殿外,一席裙角一閃而過,誰都沒有注意。
…………
次日,朝堂。
群臣噴的口水亂飛。以易家為首的幾個官員,還有以林家為首的官員們,吵的不可開交。
這邊說:“陛下!嘉哥兒就是有千不好、萬不對,那也罪不至死啊!林慕無故殺害朝廷命官,理當問斬!”
那邊道:“陛下!《大凌律》中明確規定:‘夜無故入人家者,主人登時殺死者無罪。’——所以犬子又有何罪?!易尚書晚年喪子,固為不幸。可是難道就因為這,就要臣的兒子,無辜為他陪葬嗎?!——他當時可是拿著刀要行兇,還要非禮臣的兒婦啊!難道犬子就應該束手無策的,等著他行兇非禮嗎?!陛下——這不公啊!!!”
太子想出來幫易誡孰的腔來著,但是被陳滿盤制止了。
陳滿盤默默給他打了個手勢:別出去!太上皇吩咐了,這件事不叫我們往裏頭湊合。你聽太上皇的。
所以太子也只好訕訕作罷。
至於朝堂上其他人——莊家當然幫林家了:“陛下,林尚書此言有理啊!明昭侯當時回房,見有人持刀威脅自己的新婚妻子,不衝上去救她,那還是人嗎?!這面見歹徒,當然就要往死裡打了。更何況明昭侯又是上過戰場的,這一擊斃命,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易誡孰立即道:“你怎知他是一擊斃命的我兒?!你又怎麼知道當時是我兒進去持刀非禮行兇,而非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呢?!”
林如海立即怒道:“你說誰栽贓陷害?!”
易誡孰毫不膽怯:“誰應我就是說誰!”
林如海氣的差點拿芴板丟他:“你!胡!說!”
杭秋也出來幫腔:“易大人,這你可就冤枉林大人了。當時我就在現場參加婚宴。我保證以我們去的速度,林家絕對不可能有時間栽贓嫁禍。”
易誡孰冷喝一聲:“任誰都知道,你和林家最為要好。誰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杭秋頓時氣急:“你!”
“我可以證明杭大人說的是真話。”杜春然出列道:“陛下,臣和林家,素無私交。想來臣的話,大概可以讓易大人相信一二。”
水灝點頭:“杜愛卿說來。”
杜春然這才稟報道:“陛下!臣奉陛下之命,和杭大人一起前去林家,調查易嘉被殺一案。現場的血跡可以證明,易嘉沒有被移屍。仵作的屍檢也可以證明,易嘉的致死原因,就是脖子上的傷口。兇器就是當時插在他身上的匕首。這些都可以證明,易嘉被一擊斃命,是確切無誤的。”
水灝點點頭。
杜春然接著道:“那麼問題來了,林侯爺一方都說,是死者易嘉襲擊在先。而且,這個也是本案定罪的關鍵之處。那就是:到底是易嘉先行襲擊,林侯爺爲了自保,才拔刀殺人。還是林侯爺無故殺害死者?這個很重要。為此,臣專門查了許久。”
水灝欣賞道:“愛卿辛苦了。”
杜春然拱手彎腰:“臣的本分罷了。”
說著,又道:“臣去詢問過多名當時賓客的口供,包括當時伺候的小廝、丫頭,以及巡邏的侍衛。他們口供一致,都說是聽見後院有女子喊‘抓刺客’的聲音,才跑過去的。過去之後,就看見林侯爺抱著自己的夫人,旁邊呆呆的站著一個女子,女子的身前躺了一個死去的男子——也就是本案的死者易嘉。他的手裏,還握著一把匕首。”
易誡孰立即道:“那定然是林慕見勢不妙,往我兒手裏塞的!”
杜春然搖搖頭,道:“那把匕首上鮮血淋漓。臣請仵作查驗過,上邊只有死者的指紋。除死者外,沒有人握過這把匕首。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把匕首前段的刃,和其他匕首不一樣。若用此匕首刺入人體,則會出現一個‘凹’形——大概是爲了放血,讓敵人虛弱的更快吧。”
易誡孰聽的有些不耐煩:“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想知道,這把匕首和我兒的死因,有什麼關係嗎?!”
杜春然搖頭道:“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
還沒等易誡孰發火,杜春然便道:“新房遇刺,明昭侯的夫人和侍女都受了些輕傷。而製造這些傷的來源,正是這把匕首!”
“你胡說!!!”易誡孰一下子慌了。因為他深深知道,他兒子在人家新房之內,而且是被一擊致命。也就是說,在林慕出手之前,他若是無辜,那麼就根本不應該和林慕的妻子和侍女有什麼牽扯纔對。眼下已經證實,他的確在死亡前和賈瑛晴雯二人有過搏鬥。那也就是說,林慕的證詞成立。易嘉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這讓易誡孰如何能不慌?
他心下慌亂,手裏不停的指著杜春然道:“好啊!好個督查院的左都御史啊!!他們到底是給了你多大的好處?!——你怎麼敢和林家沆瀣一氣,為他們作偽證?!”
衆所周知,御史這行飯吃的就是一個“獨”字。他們不親近於任何派別,也不能爲了任何事情作偽,他們只是言官,是爲了檢舉而存在的官員。
若是哪個御史被傳出來“受|賄包庇”的名聲,那他的前途也就全毀了。杜春然作為御史們的老大,他又怎麼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杜春然當場冷臉:“易大人,說話之前還請三思纔是。”
易誡孰纔不管什麼“三思”、“四思”的呢。他當場就發瘋道:“杜美,你敢做,就不要怕別人說!——我就是要說的天下人都知道,左都御史杜美其實是一個貪汙受|賄、和兇手沆瀣一氣的小人!!!”
杜美被氣的差點暈過去。旁邊的官員忙扶著他,給他餵了藥。等他清醒過來之後,立馬第一時間跪倒在地,哭著磕頭道:“陛下!蒼天可鑑——蒼天可鑑啊!臣杜美,深受皇恩,得以以平民之身,入御史院近二十年。這二十年來,臣無時無刻不戰戰兢兢,唯恐辜負陛下和太上皇的一片龍恩。”
水灝想起這位兩朝老臣的一片丹心,也不禁動容:“愛卿的確辛苦。”
杜春然接著道:“臣這麼多年來,從未覺得辛苦。因為臣知道,除了兢兢業業的做好陛下交代給臣的工作,臣沒有任何辦法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這些年來,不管皇室也好,還是底下的臣子也好,臣都一一看著。把他們的錯處稟報給陛下,讓陛下教導著他們整改。底下遞上的案子,臣也是一審再審。生怕有哪裏出了差錯,墮了陛下的英名所在。”
水灝想想這些年被杜春然參過的官員們:“……”
水灝鄭重其事的說道:“愛卿辛苦了!”就這樣都沒被人打死,想來一定是在努力的存活吧!愛卿,你辛苦了!
杜春然道:“陛下,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臣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是這個話還是聽過的。臣不能容忍易大人這麼誣陷臣的清名,也不能容忍陛下的威名被玷染上汙點。今天,臣就以一死,以報天下!”
說著,嘴裏大喊著:“老臣無罪!杜美是清白的!”一頭撞在了金鑾殿的柱子上。
一下把所有的官員都給震撼住了:“……”
反應過來後,眾人忙一邊喊著:“杜大人!”一邊著急忙慌的請人救人。
水灝也嚇了一跳:這TM不是在參人嗎?!怎麼突然他就撞牆自盡了?!——這言官的氣性也太大了吧?!
水灝滿頭問號的叫小太監:“還不快把杜愛卿抬下去,叫太醫給他療傷?!一個個的都杵在這兒幹什麼呢?!”
太監們這才反映過來,忙抬著杜春然下去治傷。
水灝又扭過頭斥罵易誡孰道:“你在發什麼瘋?!杜愛卿兩朝老臣,這麼多年來都兢兢業業,這些都是朕看在眼裏的。你怎麼敢把他逼到撞牆自殺,以證清白?!”
易誡孰聽了都驚呆了:這這這……這怎麼一下子他就從苦主,變成逼人自盡以證清白的罪人了?!
許德反應多快,立馬嘆氣:“易大人,你這也……唉!”許德嘆氣道:“杜大人就是有千不是、萬不是,你也不能往人把死路上逼呀!更何況,杜大人又招誰惹誰了呢?!這難道不是三司給出的共同結論嗎?!”
易誡孰:“???”你還指責我?我TM還不知道指責誰呢!!誰把他往死路上逼了?!我不就罵了他兩句?誰知道那老頭兒心這麼脆,屬玻璃的啊!!
易誡孰癟嘴,易誡孰不開心。
但是啊,人家一個無辜人士,都因為你的話,躺到病床上生死未卜了。易誡孰就是心裏再罵街,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罪過:“都是臣的錯!還請陛下可憐老臣晚年喪子,實在是因為心裏哀痛萬分,所以才用詞不當的……還請陛下恕罪!”
太子自認,這時候出來幫兩句腔應該沒事吧?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於是太子根本沒看陳滿盤的臉色,就衝了出來:“父皇陛下,兒臣覺得易大人說的也有道理。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化干戈爲玉帛,父皇覺得如何?”
陳滿盤差點暈過去:這蠢貨!!!
其實吧,水灝一開始沒想把易誡孰怎麼着的。畢竟,易誡孰也算是個倒黴蛋。晚年喪子啊,水灝挺同情他的。
——但是那是建立在太子出來以前。
太子出來之後,那小嘴叭叭一說。水灝立即想起:MD!易誡孰是太上皇的人吧?!瞧瞧……瞧瞧!瞧瞧太子這積極的樣子,知道的知道他是太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登基當皇帝了呢!——現在就想做他父皇的主了,以後他登基了,那還了得嗎?!
水灝立即冷笑一聲:“太子的律法學的可真好。不知是哪位‘天才’太傅,教給了你‘化干戈爲玉帛’啊?!”
水燁懵了:這有《大凌律》什麼事?!
陳滿盤見勢不妙,忙出來跪下:“陛下,一切都是老臣的錯!是老臣沒有教導好殿下。請陛下懲罰老臣吧!”
太子立馬“嗚嗚”著,一臉感動的看向陳滿盤:“外祖父……”
陳滿盤:“……”MD!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看著底下的“祖慈孫孝”,眉來眼去,水灝怒了。
他又猛的一拍桌子,氣怒道:“好一個‘不要怪罪殿下’;好一個太子太傅啊!!——太子!你這是在交結朋黨嗎?!”
太子立馬跪下:“兒臣不敢!兒臣不敢呀!”
“不敢?!”水灝冷冷一笑:“你還有什麼不敢的?!朕看,你是馬上要上天了!”
說著,又下旨道:“太子不敬君父,責令即日起在太子府內反省。無詔不得出;易淮進讒言,迫使忠臣自盡,以自證清白,故罰俸一年,貶官一等,即日起為兵部侍郎。尚書改由容由接任。”
易誡孰頓時癱倒。
水灝又想起今天爭執的緣由,索性一起下令道:“死者易嘉,擅闖內宅,意圖行兇。明昭侯林慕反擊,故為無罪。”
此話一出,以後就再也不能有人說林慕一案有疑點了。這是陛下御口親判,誰都不能再有懷疑。
本次朝會,林家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