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今看兩楹奠,當與夢時同
次日,三鼎甲來到禮部,領了賜宴,接受了大家一通好生的恭維之後,終於結束。然後前往鴻臚寺學習禮儀。
林慕就很尷尬了。
她見皇上的次數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兩隻手兩隻腳加一起都數不過來,還用學習見聖禮儀?!
但是無奈規矩在這裏擺著,其他兩位也是寒門出身,自然是沒見過聖的。所以林慕也只好跟著他們做了。
教導他們規矩的,是禮部儀制清吏司郎中葉善。
葉善看著她,不免笑道:“侯爺啊,我說不如你來教導吧!——反正你見過那麼多次駕,熟的都不行了吧?!”
林慕無奈:“葉大人,還是不要打趣在下了。”
葉善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又道:“我說侯爺啊,您還是到那邊兒和莊大人說說話吧!——您在這兒,禮儀做的比我都好,叫我還怎麼教導他們呢?!這不是砸場子嘛!”
林慕:“……”
林慕頂著黑線,去跟莊玉帛聊天去了。
第三日,朝廷賜下三鼎甲的朝服冠帶與進士寶鈔。眾人上表謝恩。
第四日,眾人前往國子監的孔廟,拜先師,並行“釋菜禮”——也就是祭祀禮。
漢朝應劭曾經在《風俗通義》中記載:“孔子困於陳蔡之間,七日不嘗粒,藜羹不糝,而猶絃琴於室。”
翻譯成現代話,就是孔子困在了一個地方,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吃飯了。但是即便如此,孔子還是依然撫琴。
他的弟子子路和子貢(沒錯!就是那位讓司馬遷發出了“夫使孔子名佈於天下者,子貢先後之也。此所謂得執而益彰乎”的子貢——大名端木賜的經商鬼才!),不由的嘀咕著說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只有顏回(就是《論語》裡記載的那個他死了之後,孔子為之大哭的優秀學生。)內心十分堅定,每天從野外採摘野菜,然後放在孔子的住處門口行禮致敬。
由此,後代人才演變出一個“釋菜禮”。
但是“釋菜禮”可不單單隻有菜。
按照大凌的規矩,可是需要許多東西的。
首先,把魚、李、慄擺一排;榛、菱、芡、鹿脯再擺一排;芹、菹、兔醢、魚醢又是一排;脾析、豚胉一排再來等等。
而籩豆祭器邊上,還要左邊放一隻羊,右邊放一頭豬,中間放一頭牛。
他的弟子——四配十哲也都是有肉有菜。其中還特別規定了要用活兔三隻、美酒三瓶。
每逢朔旦,國子監就要祭祀。
而且大凌國子監裡,永遠有一個職位:衍聖公。
這個職位,不是考進來的。而是孔氏世|襲。
品階,是正二品。
正二品是什麼概念呢?
嗯……
這麼跟你們說吧。同時期的官員裡,太子少師、太子少傅、太子少保都是正二品;六部尚書也都是正二品。
甚至有一段兒時間,左右丞相也是正二品。
除此之外,作者還真不知道同時期還有什麼能是正二品。
——你再看看,你再瞧瞧這些官職。哪些不是身居高位?!
這都是無數官員拼死都搏不上的地位!
可是人家衍聖公,輕輕鬆鬆就可以獲得。
為什麼?
因為人家是孔子後代。
作者聽說,即便是現在,孔家的後人去了歐洲那邊,人家都是熱烈歡迎,好吃好喝好招待的。
為什麼?
還是那句話,因為人家是孔子的後代。
之所以有如此豐厚的待遇,那是因為人家孔子有德行!這纔是庇護子孫的正確開啟方式!聽說現在都到第九十幾代孫了呢!
……當然,這就扯遠了。
我們說回大凌。
大凌,在祭祀完孔子之後,常服就會賜下。
至此,狀元需要走的禮節,林慕纔算是走完了。
許秋白淳在一旁看著,羨慕的眼淚都從嘴裏流了出來:“媽媽……我也想這麼風光!我要是能這麼厲害,我爹得高興的當場撞死!”
在一旁同樣恰檸檬不小心聽到他們話的同學:“……”倒也不必如此。
易嘉在一旁看著,眼睛都嫉妒的紅了起來。
眾人對林慕的讚譽,就好像一條毒蛇,在狠狠的噬嗜著他的內心。
憑什麼?憑什麼他能這麼得意?!雖說他和我家中一樣,都是世代簪纓,為陛下效力。但是他根本沒資格和我比!我家是堂堂的兵部尚書,幾代都陪伴皇帝住在京城!林家不過一姑蘇來的鄉巴佬而已,他憑什麼跟我比?!憑什麼蓋過我的風頭?!
難道就因為,他是嫡出嗎?!
對林慕的怨恨,和對嫡出大哥的怨恨交加在一起,漸漸的在易嘉心中發酵。
這種嫉妒,在林慕等人祭拜完孔子,穿著狀元禮服走出大門,接受百姓們豔羨和渴望的目光時,達到了頂峰。
易嘉猛的衝出去大喊:“本朝科舉作弊!狀元是假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瞬間百姓們就像是炸了鍋一樣,不停的議論紛紛起來。
榜眼探花年紀尚輕,沒經過事。所以不由的被這個突然的變故,嚇得腿都軟了。
而這個舉動,無疑又在眾人的眼裏,等同於驗證了易嘉的話。
一時間,群情激奮:“什麼?科舉舞弊?!——那我們幾十年的寒窗苦讀算些什麼?!還不如孔方老爺發發力更妙啊!”
有人看著林慕,嫉妒的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什麼少年英才,都是家裏砸錢吹出來的!哪兒有這麼小,卻這麼厲害的人呢?!那怕不是神童降世了!”
面對眾人的議論紛紛,新科的榜眼探花二人,有些慌亂的解釋道:“沒有!我們沒有舞弊!我們是憑自己的真才實學考上的!——我們都是寒門學子,哪來的錢行賄呢?!”
有人惡意的笑了:“你們沒錢,有人有錢啊!”
眾人的目光投向了林慕。
林慕不慌不忙,微微一笑。
反問道:“本侯乃陛下欽點的狀元,難道本侯連陛下也賄賂了不成?!”
剛纔說話的人立馬閉嘴。
皇帝啊……那可不是他們這些人可以胡說的。
眼見攪屎棍們閉嘴,林慕纔開口問易嘉:“易公子,你既然說本朝科舉舞弊,那麼你為什麼不直接去順天府尹告狀?!——或者直接去找易大人,叫他給皇上上摺子,徹查此事,那麼有關人等不就都得倒黴了嗎?!”
易嘉瞠目結舌,半晌才道:“我、我沒想那麼多……我害怕他們報復我!”
林慕冷笑:“哦?這麼說來,你在大街上喊出來,他們就不會報復你了?!”
易嘉:“……”
眾人:“對哦!”
大家又開始議論。
易嘉頂著身後那些懷疑的目光,強撐著道
林慕又問:“易嘉,話說回來,這些隱秘事,你又是要是從何處得知的?!”
易嘉本來就是心血來潮,一時衝動出來指證林慕的。以他的腦子,就那麼一會兒,哪能把瞎話編的天衣無縫呢?
他磕巴道:“我、我是在酒樓聽見的!”
林慕笑了:“誒?這就有趣了。”
林慕抱著肩膀,奇怪道:“我堂堂明昭侯,和朝中重臣聯合起來作弊,竟然只能到一個隔音不好的酒樓去?!——我在自己家談話,他不香嗎?!或者我去找一個隔音好的酒樓,他有這麼難嗎?!我抽了瘋了,還是腦子進了水了?沒事幹跑去隔音不好的酒樓,談這種殺頭的大事?!——易嘉,這到底是你智障啊,還是我智障啊?!”
眾人鬨堂大笑起來。
易嘉漲紅了臉,半晌才惡狠狠的道:“你就是作弊了!不然,你怎麼可能考中狀元?!——應該在第一場院試當中,就把你篩出去纔對!”
林慕學著他的語氣:“你就是作弊了!不然,憑你的腦子,你怎麼可能長大?!——應該在你小的時候,就一口口水把你嗆死了纔是!”
眾人笑的更歡了。
易嘉臉脹成了青紫色,他一時腦子充血,竟然怒氣滿滿的指著林慕道:“你說你沒有作弊,那你敢不敢和我鬥文?!”
林慕:“?”
林慕指指他,又指回自己。不敢置通道:“我,和你?”
“對!”易嘉憤怒道:“我要和你鬥文!”
林慕:“……”
林慕真心實意的問:“易公子,這是誰給你的自信?*靜茹嗎?!”
眾人大笑出聲。
易嘉臉都快變成彩虹色了:“你就說你敢不敢比!”
林慕:“我有什麼不敢的?只是……”林慕挑眉:“易公子啊,恐怕我贏了你,也未免被人說勝之不武啊!畢竟我一個嫡子,和你一個外室子比收到的教育?這難免有些欺負了你。”
易嘉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提起他的出身。是。他是外室子。他母親,原來是一個瘦馬。後來跟了他爹,做了幾年的外室,在易老爺子嚥氣,易家正式由他爹做主之後,他們才登堂入室。做了易家的姨娘、庶子。
登堂入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接著易老爺子的喪禮,傳出易嘉孝順的好名聲。狠狠的折辱了那對自命不凡的正室母子。
但是畢竟,妾室終究是妾室。尤其還是外室出身。——如果你沒法理解外室出身的小孩在大凌那尷尬的地位,不妨就想想現在的小三生下的私生子?
畢竟妾室已經夠卑賤了。外室比妾室還差。
俗話說得好,打人要打臉,揭人要揭短。
易嘉的話,對林慕來講,連個屁都不如。但是林慕的話,對易嘉而言,那就是致命一擊了。
易嘉氣的臉綠:“林!慕!你到底敢不敢和我比?!”
林慕伸手:“你想自取其辱,我無所謂啊!”
易嘉:“……”mmp!
易嘉如果是遊戲裡的BOSS,現在肯定處在狂怒階段。
俗話又說得好:人逼急了,什麼都做的出來。——除了數學、物理、化學和全文背誦。
雖然這個易嘉是現在滿心的“莫欺老子窮”,但是這個做學問的事情啊……雖說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是奈何水平差的太多,就是你不通音律,不懂讀書,也能聽得出來呀!
昔日,唐宣宗曾經讚譽白居易的詩是“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
那麼我們說,是小孩和胡人都念書、都通音律嗎?!
當然不是。
只是白居易的詩句朗朗上口,韻味極美。就算是孩童和胡人,聽了也以為美。所以“解吟”、“能唱”。
換成現代,就說你不懂舞蹈。你看著、聽著國舞那些鏗鏘有力的韻律,看似柔若無骨,卻又充滿力量和柔美的舞蹈,和一個人身後揹着音響發羊癲瘋,你覺得哪個好看?!
所以啊,人人心裏都有杆稱。哪個好,哪個不好,大家心裏都清楚著呢。
再說了,就是大家不懂裡頭蘊含的深意,他們後頭是什麼地方?——國子監啊同學們!國子監啊!
就相當於現在的國立大學,最高學府。清華北大的教授你覺得厲害(當然人家也確實厲害),國子監的老師們你覺得就不厲害了嗎?!人家超—級—厲—害—的!!!(破聲JPG)
總之啊,易嘉選來挑|釁林慕的地方,那可真是個風水寶地。
而衆所周知,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國子監的老師們天天之乎者也,談不上累。但是能湊個熱鬧,誰又會不去看呢?!尤其——新科狀元和人鬥文啊!
大家都是讀書人,誰不想去看看聽聽呢?!
眾人一涌而出。
有的老師看見林慕的對手之後,直接:“……”
旁邊有人問:“成老師,您怎麼這個表情啊?!莫非……”那人八卦的湊過來:“這當中有什麼事情嗎?”
成老師:“……”
成老師嫌棄的推了他一下,又說:“事情談不上,就是挺意外的。”
“嗯?!”
眾人忙豎起了耳朵。
成老師道:“我琢磨著,都敢挑|釁林舒玉了,怎麼着也得是我們學院前幾名的學生吧?結果竟然是他……”
說著,成老師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旁邊的曾老師好奇道:“他很次嗎?我好像完全沒有印象呢。”
成老師呵呵一笑:“不是很次,是特別次!——你還記得那個考試答不上卷子,看了別人都答上了,就氣的在那跳腳,嘴裏罵著非說是我們給他們作弊了的蠢材嗎?!”
曾老師一下子想了起來:“哦,就是那個嚷嚷著,說他爸爸是誰誰誰的那個!——對不對?!”
成老師點了點頭。
學院裏的老師:“……”是他啊……
老師們露出瞭如出一轍的嫌棄表情。
地鐵,老人,戰術後仰,看手機,JPG
有的新來的老師弱弱的說:“莫非這就是大隱隱於市?他的才華其實都在肚子裡藏著?”
許司業冷笑了一聲:“才華在肚子裡藏著?我瞧他肚子裡藏的都是屎!”
眾人:“噫!”
譚祭酒直接嫌棄的跟許司業道:“許東然,你給我收斂點!你自己怎麼樣,我管不著,別帶壞了孩子們!”
許司業舉起手做投降狀:“好的好的!譚叔我知道了!”
譚祭酒:“……”就是看見他就生氣!真不知道自己的好友怎麼會有這麼不靠譜的兒子!
這時,興許還有幾個像那個新老師一樣,覺得易嘉或許有大才的人。但是聽完幾首之後,眾人直接:“……”
就這?就這?!就這點兒破學問,你還敢挑|釁新科的狀元?!
媽呀!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臊的慌!
眾人的嫌棄瞬間溢滿了臉上。
易嘉的詩,和林慕的詩那明顯是差了檔次的。
意境,韻律,節拍,心性,美感,那差的都不是一星半點!
要知道,這種即興的詩,最考驗功底。別的詩你能琢磨,這個你連琢磨都不行啊!玩的就是靈感和底蘊啊!
眾人嫌棄的看看易嘉:“這人腦子有毛病。”
易嘉:“……”
易嘉也察覺到自己要輸的事實,他急得滿頭是汗。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時情急之下,竟習慣性的大喊道:“你作弊!”
眾人:“……”好的。腦子有病實錘了!
有人偷偷嘀咕:“這人怕不是不會說話,只會來回地說這句‘你作弊’吧!”
這人本來只是吐槽,卻不想周圍的人竟都心有同感。
他們不停點頭:“他好像真的只會這一句!只要我們會,他不會的,他就會蹦起來大喊:‘你作弊!’搞得我們怪無語的。——這作弊只有一次兩次的,哪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作弊的?!
——再說了,就算我們考試作弊,難道課堂上也作弊?!課堂上作弊,難道平時詩詞唱和也作弊?!——有誰來告訴我?那即興定下的東西,怎麼作弊呀?!”
眾人都道:“害!兄弟,別往心裏去,那傢伙腦子不好用呢!”
要說,易嘉看輸了,就大大方方的認輸,沒準兒還能搏回些好感。可是啊。他平日裏嬌縱慣了。他有一個寵妾滅妻,偏偏又身居高位的爹,和一個手腕高超的母親。平日裏雖然不是嫡子,待遇就勝過他的嫡兄千百倍。——別的不說,你去瞧瞧他被薛寶釵騙了的那次,當時易尚書可是直接派出自己的嫡子去帶著他把當時寄住在賈家的薛家砸了,來給易嘉出氣的。由此一事,你就可以知道他在易家有多麼受寵。
所以,他怎麼可能接受自己的失敗和眾人的嘲笑?!
他當時就轉過身,發瘋似的喊道:“你們都閉嘴!再敢說一個字,我就叫我爹抓了你們!!”
在國子監讀書的都是什麼人呢?
要麼,家裏有錢的;
要麼,家裏有權的;
要麼,人家自己厲害,身上綁著功名的。
大凌法規裡,就是低品的官員看見了這些監生,都得畢恭畢敬的纔是。
所以——一個外室子,你竟然敢吼他們?
眾人都怒了:“抓啊!你要是有種,現在就叫易誡孰把我們都抓進去!”
易嘉氣瘋了:“你們、你們給我等著!”
又回頭吼吃瓜群眾們:“看什麼看?!——都給我滾!!”
京城是什麼地方呢?
天子腳下。一塊兒磚扔下去,能砸到八個五品官的那種。
在場看熱鬧的人裡,有宗室;有朝臣的親友;有有功名的讀書人……三教九流,什麼厲害的角色都有。
不少人到時就瞪起了易嘉:“好小子——你給我等著!”
易嘉覺得,底下的不就一幫屁民嗎?!於是他同樣瞪起眼:“等著就等著!”
——可憐啊!現在的易嘉還不知道,什麼叫做“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只能願他來世多讀書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