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

    按照大凌秋獮慣例，今兒皇上就應該去閱兵了。

    畢竟——秋獮秋獮——說是秋獮，其實最主要還是爲了閱兵而存在的一項活動。

    皇上帶著官員們去閱兵，那各家的太太姑娘，還有昨兒鬧了一天的小夥子們怎麼辦？！

    好辦！一起在周圍遊玩啊！

    畢竟——這相親大會的名頭，難道是開玩笑的嗎？！

    這一天，各家的老爺們都陪著皇上出去閱兵了。所以各家的太太就領著自己家適齡的兒女，和自己昨日看中的人家相看。——反正太太們都是女人，就裝作當兩家聊天。叫兒女們互相瞧一瞧。

    但是這時，林慕和賈瑛二人，就不免有些尷尬了。

    賈瑛——他母親現在還關在別莊裡。而且賈母又病著，邢夫人因為丈夫空有爵位，沒有官職沒法來的緣故，所以也沒有到。這就導致賈瑛現在身邊空空蕩蕩。他只有帶著麝月等人瞎逛了。

    林慕——衆所周知，林慕母親早亡。林如海也沒有再娶續絃。至於你說林如海原來的那幾個姨娘？——林如海上京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把她們帶過來。而是把她們都留在了姑蘇養老——話說回來，就是帶來了，幾個姨娘，想主宰身為嫡子，甚至現在還是侯爺了的林慕的婚事？那真是太陽底下看星星——白日做夢！

    不過好在林慕想得開，又不在乎這些。所以自己一個人拿著酒壺，找個僻靜地方，自斟自酌，倒也快活。

    她但是快活了，可是看上她的人家，都快要愁死了。

    ——看上她的，不用多想，你也知道那都是些家裏有姑娘的。

    現在人家是太太拉著女兒，眼巴巴的看著林慕的方向，但是也沒法上去搭訕。畢竟林慕是男子，又是小輩。在古代，哪裏有孩子自己替自己相看的道理？！

    所以各家都快愁死了。

    倒是賈瑛，他看了看那邊喝酒的林慕，立馬就開心的顛顛的跑了過去：“慕慕！”

    林慕：“……”

    林慕忙起來：“你怎麼過來了？！”

    賈瑛道：“我老爺走了，我瞧著你爹也走了。所以我就過來了啊！”

    林慕：“……”

    林慕頭禿：這話怎麼聽著那麼有歧義呢？！

    眼看著周邊人隱隱約約透過來的看賈瑛的眼神都不對了，林慕趕緊補救道：“我知道了！是外祖母有話叫你帶給我？”

    賈瑛：“？”

    賈瑛剛想說不是，就看林慕拼命給他眨眼。麝月、秋紋和紫鵑幾個人也跑了過來，忙拉住賈瑛，然後對林慕高聲笑道：“是啊是啊！老太太想您呢！還說要老爺帶話，要您過些日子回去住幾天。這不——老爺一忙起來，好像就給忘了。所以姑娘趕緊過來跟您說呢！”

    賈瑛：“……”

    賈瑛明白過來一點了。他不情不願的說：“哦，是啊！老祖宗叫我跟你說，過些日子過來玩啊！”

    林慕看著他笑道：“這是自然。”

    賈瑛得了他的話，這才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又說：“你帶調料了嗎？我帶了好多。你要是沒帶，或者帶的不夠，就叫人去拿吧。”

    林慕道：“好。”

    又問他：“昨兒二舅舅打的，疼不疼？”

    賈瑛：“……”

    賈瑛死魚眼：“不是說好不提這一茬兒了嗎？！”

    林慕忍不住偷笑。

    賈瑛不滿的哼哼了幾句，又說：“沒事……昨兒一開始麝月她們攔著，後來有你幫著。再後來皇上直接罵了我爹一頓，嫌他打擾人，他就更不敢折騰了。我其實沒挨幾下。”

    林慕嗔道：“你就該挨幾下長長記性！一天天的，怎麼什麼都敢說？！”

    賈瑛：“你知道了啊？！”

    林慕：“你昨兒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我能不叫人去問問嗎？！——不止是我，估計這裏的人七七八八的都去打聽了。”

    賈瑛：“……”原地社死JPG

    林慕看他這一副天都塌了的樣子，忍不住又笑。笑了一下安慰他：“好了！反正仗著也沒有什麼過分的話！下次長個記性就好了！”

    又跟他道：“哦對了，回頭你把熊帶回去吧。”

    賈瑛：“？？？什麼熊？！”

    林慕解釋道：“昨兒我去打獵，遇到了一頭黑熊。我把它射死了。回來之後我爹說他不喜歡黑色，只拿了幾張白鹿皮，和皇上賞下來的那張白熊皮。剩下的叫我自個兒拿去用。我琢磨著，我要這些也沒用。索性，你就把熊皮帶回去吧！”說著，又看著他，溫柔的笑道：“京城冬天涼，你……總之這個你帶回去，冬天蓋腿也好。”

    賈瑛摸了摸自己的腿，很甜蜜的笑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反正從上輩子開始，他就格外怕冷。——尤其是腿。一到冬天，腿就時常冷的不行。這輩子倒是好些了。但是……

    賈瑛甜甜的看著林慕，眼神裡的蜜都要溢出來了似的。誰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心上呢？——尤其還是你喜歡的人。

    賈瑛羞澀的胡亂點點頭：“嗯嗯！”

    林慕看著他，也笑了起來。

    周邊的人家看著這對小情侶，瞬間心死了一片：這一看就是兩廂情願的感情啊！完蛋了，一點競爭力都沒有了。

    不少情竇初開的少女，眼圈直接紅了。

    史湘月也是其中一個。

    她紅著眼睛起身：“娘，女兒……女兒有些不太舒服，先告退了……”

    說著，就行了個禮，起身離去。

    史施氏顧不得別的，忙起身追女兒而去。

    史湘雲：“？？？？？”

    史湘雲忙起來追著伯母：“伯母！你幹什麼去？！”

    史施氏頭也不回：“我去看看你妹妹！”

    史湘雲：“那我呢？！”

    史施氏內心吼了句誰要管你！前幾個月搞出這麼大的事出來，現在林家這麼如日中天，你覺得還會有人冒著得罪林家的風險娶你？！——開什麼見鬼的玩笑！！

    但是表面上還不能不裝。

    於是史施氏道：“走吧！跟我一起先回去。”

    史湘雲真的有些急了。她已經十三了。古代不比現代，現代十三歲還是小孩子。古代女孩十三歲有的甚至都已經嫁人了(比如某位康熙皇帝的第一任皇后赫舍裡)。

    古代女子一般十五歲及笄，然後就嫁人。像一留留到十六七，父母就急得上房了。

    要是像現代一樣二十幾歲？父母當場上吊自殺。別說二十幾歲了，十八九歲就算大齡未婚了。

    而且就算你想得開，那國家也是不允許的。——古代結婚是有規定的。你多大年紀之前，必須結婚（不然就自梳，這輩子不嫁人）。比如說，《國語·越語上》裡記載，勾踐（沒錯，就是那個臥薪嚐膽的越王勾踐）下令：“女子十七歲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歲不娶，其父母有罪。”——直接判刑有沒有？！

    有不判刑，改收費的——比如《漢書·惠帝紀》裡記載的：“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你得交五倍的稅款。

    晉朝的司馬家就更過分了：“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十七不嫁人，國家分配物件。

    據說哈，祝英臺的父親之所以會這麼急著把女兒從書院叫回去嫁人，就是因為這個法令。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祝英臺殉情梁山伯，留下化蝶的千古絕唱。

    所以啊，古代有的法令，那是真的鬼扯。現代人是絕對接受不了的。

    雖然大凌沒有這麼個法制（不然哪來的二十多歲沒嫁人的傅秋芳呢），但是有這麼一個前提在，你就能理解為什麼史湘雲才十三歲，就這麼急著找物件了。——實在不行想想你三四十歲沒結婚回去三姑六婆在耳邊的叨叨和閒話，怎麼樣？共情了沒有？！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所以，史湘雲很急啊。她想拉著史施氏留下來，好把婚事穩穩的定下來。

    史施氏纔不。

    她就是留下來，難道史湘雲的婚事就能定了？！——要知道，透過史某雲在賈家的那一頓騷操作，可是成功讓整個京城都知道她的腦殘行爲了！畢竟——把世家公子比成戲子？！wuli湘雲，可真有你的！！

    古代有一個“七出之條”(雖然裡頭有的內容確實很扯，但是歷史上的的確確是有那麼個東西的)。什麼是“七出”呢？據《大戴禮記·本命》裡說：“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

    別的我們這裏不討論。我們說的是這個“多言”。“多言”，不一定是指話太多。他可以指的是說不恰當的、失禮的話，或者在背後嚼人家舌根子。——當然，史湘雲就厲害了。她當面嚼人家。

    總之啊，史湘雲這種行為，在京城的人家心裏，是很拉分的。別的不說，這種女孩子娶回家，就不怕她把你或者你兒子女兒比成下九流，然後還流著眼淚，一副“我纔是受委屈了的人”的表情，委委屈屈的說“你們玩不起”嗎？！

    HE-tui！——滾！

    ！

    所以史施氏壓根不想理她：老孃好不容易給你找的、衛家的公子，那不好嗎？！你多嘴多舌害得本來板上釘釘的婚事，愣是打了泡影。現在還要我賠著笑去再給你找一個？——憑什麼？！滾！！！

    所以史施氏冷冷開口：“那你和我一起回去，看看你妹妹吧。”

    史湘雲：“……”

    史湘雲哪裏肯回去？要知道，今兒可是大凌貴女們公認的相親大會。自己能不能找到物件，就看這裏了。若是現在回去了……

    旁邊池塘裡的青蛙熱的直叫：“孤寡！孤寡孤寡！”

    史湘雲：“……”呸！真晦氣！

    史湘雲一把抓住嬸母：“嬸母……”

    史施氏著急女兒，哪裏有心思跟她胡扯？索性冷了臉：“你鬆手！”

    史湘雲沒有鬆手，而是哀求道：“嬸母，我不要回去？”

    史施氏冷哼一聲：“好啊！那你就不要回去了！！”

    說著，和自己的丫頭們拂袖而去。

    留下原地的史湘雲又是難堪，又是惱恨。

    但是即便這樣，她也不想走。

    ——若是自己不走，一會兒嬸母可能還會回來找自己。若是自己走了……那可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所以史湘雲厚著臉皮，找個地方藏了起來。靜靜的等待著史施氏回來。

    ……

    林慕和賈瑛又一起說了幾句話。

    林慕很細心的問他：“你眼底下這是怎麼了？我看你好像很憔悴……是路上太顛簸了，還是……還是帳篷裡有蟲子？”

    賈瑛：“……！！！”

    要知道，賈瑛最怕蟲子了。本來他不記得這事，但是現在一聽林慕這話，他才猛然想起：對哦……古代，大自然，野營，蟲子！！！

    賈瑛猛的跳了起來：“哪裏有蟲子啊啊啊！！！”

    林慕：“……”

    林慕趕緊解釋：“沒有蟲子！沒有蟲子！是我看你有些憔悴，以為你帳篷裡有蟲子，所以你才……”

    賈瑛捂著耳朵，原地發瘋：“啊啊啊！！帳篷裡有蟲子！我昨天和蟲子睡了一宿！！啊啊啊！！！”

    林慕：“………”

    這時，護衛隊聽到動靜跑了過來。

    見到林慕，忙行禮道：“給侯爺請安，侯爺吉祥！敢問侯爺，這裏發生什麼事了？！”

    林慕露出MMP的微笑：“沒事。就是……就是……”林慕差點捂臉：“就是我表姐聽到這裏可能有蟲子，害怕了而已……”就！扯！

    護衛隊露出微妙的表情：“就這？”

    林慕：“……就這。”

    這時，賈瑛還在原地發瘋：“啊啊啊！蟲子啊啊啊！！！”

    護衛隊：“……”

    林慕：“……”

    林慕趕緊回頭，玩命的給他解釋：“沒有！這是沒有的事！只是我擔心——我擔心而已！！——你想想，麝月她們是不是有往你帳子上掛香袋、點蚊煙？——那些香袋裏裝的都是驅蟲的藥物，不然你早被咬成人幹……咳咳！我的意思是，蟲子早就進去了。現在沒有，那就肯定是香袋蚊煙起作用了！”

    賈瑛捂著耳朵的手鬆開了一點：“真的？”

    林慕趕緊點頭：“真的！真的！真金都沒有這麼真！！不信，你問麝月她們啊！”

    麝月幾個趕緊瘋狂點頭：“對！對！林小侯爺說的對！！那香袋裏，都是驅蟲的藥！什麼艾葉、浮萍、雄黃、阿魏、樟腦、川穹、羌活等等……姑娘你最近迷上中藥，肯定也知道對不對？！”

    賈瑛這才淡定：“哦……哦！對！對！”賈瑛捂著心臟：“嚇死我了……”

    林慕幾個心想：你也嚇死我們了！我的那個天爺啊！

    護衛邊表情微妙的說：“既然沒有事情，那屬下就帶人下去了。”

    林慕微笑道：“麻煩了……”

    護衛隊：“侯爺言重了！”又看看還在原地四處警惕的賈瑛，同情的說：“侯爺纔是真的麻煩了！”

    林慕：“……”

    林慕心情微妙的送走了護衛隊的人。

    而賈瑛四處張望，怎麼看怎麼害怕。總感覺下一秒就有蟲子出來咬自己。於是趕緊跟林慕道：“慕慕，我先回去了啊！回頭再聊！”

    跑了幾步，又回頭：“你記得……”

    林慕無奈：“回頭去榮國府。”

    賈瑛露出一個笑：“嗯嗯！”

    林慕笑道：“放心吧！回去告訴老祖宗，我不會忘的！”

    賈瑛瞥她一眼，哼了一聲，扭身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