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人心裏有事,那裏能睡得安穩?!
第二天一大早,賈母就醒了。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大通折騰,老太太心疼姑娘。所以連忙叫人提前去姑娘們的房裏告訴了,說今兒好好休息。不只不用請安,就連課也免了。叫她們好好休息。
又叫人去告訴大房二房:醒了就早點過來。今兒有大事要找他們。
順帶著讓她們把那個在賈母心裏榮升為一號王八蛋的王夫人帶了過來。
老太太忙完這些,天也差不多大亮了。鳳姐也在沒多久之後就過來了。見賈母氣悶,又不免勸了幾句,還哄著賈母一起吃了一頓早飯。
這時,賈赫、邢夫人,以及今天好不容易休沐能睡個懶覺,卻被早早的從床上被挖起來的老倒黴蛋賈政,也過來向賈母請安了。
…………
福建。
這幾天,大家玩的都很開心。——除了林慕。
林慕的心裏,似乎總有想不完的心事。就連幾個偶然在船上看見的路人,她都能記到今天。
帶隊老師也拿她沒辦法:“舒玉啊,出門在外,最重要的呢,就是開心啦!你這麼心事重重的,哪裏像是出門玩樂的呀?!再說了,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著呢!你這個孩子,心事怎麼就這麼重?!”
說著,又去捏捏林慕的細胳膊:“看看!看看!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怪不得你爹都帶人專門拿著禮物跑到我府上來,再三的拜託我一定要盯著你,叫你好好的吃飯,好好的睡覺,當時我還琢磨著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又是個貴族子弟,這些還用我來叮囑?!現在我我知道了,你爹呀,還真是未雨綢繆。果真是‘知子莫若父’!”
林慕無奈的笑笑:“老師……你又拿我打趣了。”
許東然嘆氣:“我這哪裏是打趣……”又嘆息道:“我是分明是寬慰你!眼見著你這是‘唰唰’的長高,衣袖子卻是一天比一天空。我擔心我再不管,等你回去就瘦成骷髏了!”
林慕忍不住笑了。笑完又說:“老師,那幾個人,官府找到他們了嗎?”
許東然搖頭道:“沒有唄!說來也是奇怪。那幾個人就跟泥牛入海一樣,半點蹤跡都沒有了。——興許是回國了?!”
林慕搖頭:“恐怕沒這麼簡單。”
許東然拍拍她:“好了!放下心來吧!這裏的事,自然有這裏的官去管。哪裏用得著你一個半大孩子一天到晚的瞎操心!?”
林慕嘆氣:“我總覺得那幾個人不對……而且……”而且好像要有大事發生了。
許東然拍拍她:“你就是想太多。”
林慕嘆氣道:“但願吧……”
這時,許秋在那頭高興的喊道:“三叔!舒玉!你們快過來!這裏有好東西賣啊!”
白淳也喊:“哇塞!這個好好吃哦!!”
許東然扶著額頭,無奈的笑著罵了句“這兩個皮猴子”,就和林慕一前一後的走了過去。
…………
“王氏,你對昨天的事,有什麼解釋嗎?!”
王夫人低頭道:“老太太,別的兒媳也不說了。兒媳只說一句話:兒媳是無辜的!我是一片好心!”
“一片好心?!”賈母氣的哆嗦:“王鵲德,你還真有臉說啊!!你那是一片好心?!一片禍心還差不多!!”
王夫人恨恨的低下了頭。
賈母又問:“我問你,昨兒個晚上,你為什麼趁我和鳳哥不在,叫周瑞家的和王善保家的她們,去搜姑娘們的屋子?”
“老太太,”王夫人梗著脖子道:“兒媳是這麼想的。那個東西就算不是寶玉的,至少也是園子裡頭的人的。留有這種腌臢東西的人,怎麼可以在園子裡頭禍害其他的姑娘?!所以兒媳想了個好辦法。”
“什麼辦法?”
“搜!”
“???”
王夫人冷笑道:“她們不是說自己是清白的嗎?!那我就讓人去搜好了!把屋裏屋外都搜一遍,她們到底是不是清白的,誰是清白的,也就都有了定論了!”
“放屁!”賈母氣的把柺棍都丟了:“王鵲德,你還有腦子嗎?!——搜家?!真虧你想的出來!!”
王夫人道:“老太太不是覺得只搜賈瑛一人的房間有失公平嗎?!那我就把園子裡所有人的房間都搜一遍好了!——反正我相信姑娘們爲了自己的清名,也是會非常願意配合的。”
賈母使勁啐了她一口:“這是姑娘們願不願意的事情嗎?!這是原則問題!!你當賈家是什麼地方?!又當賈家的姑娘們是什麼人?!拿這種問題去搜姑娘們的屋子,你還讓不讓姑娘們嫁人了?!外頭人會怎麼看賈家?!”
王夫人道:“這有什麼?!這難道不是證明她們清白的好機會嗎?!若是她們不讓搜,那肯定就是她們心虛了!老太太只管去抓吧。沒準能抓出來幾個敗家破業的小淫婦呢!!”
“啪!!”
賈母狠狠的甩了王夫人一個嘴巴。
王夫人捂著臉,傻眼了:“老、老太太?!”
賈母手指顫抖的說:“你個混蛋!!我原來只當是你雖有些毒,有些傻,還有些愚笨。但是大多是因為腦子想不太周到,經常被人利用的緣故。但是我卻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麼一個陰險毒辣,殺人不眨眼的毒婦啊!!——你憑什麼去搜姑娘們的屋子?!你為什麼去搜姑娘們的屋子?!你又有什麼資格去搜姑娘們的屋子?!她們一個個都是在賈家教養出來的千金小姐,不是外頭青樓的風塵女子!!你憑什麼用這種惡毒的想法去揣摩她們?!……你這麼一搜倒不打緊,你只叫她們日後怎麼做人?!——因為被長輩懷疑私藏了腌臢的東西,所以像個囚犯一樣被搜屋?!——這個事情傳出來,你叫她們怎麼做人?!她們日後又還能嫁得出去嗎??!——王鵲德,你這個王八蛋啊!!”
說著,賈母幾乎昏厥過去。
賈政、賈瑛連忙一左一右的扶住賈母,給她順氣。
賈政也勸道:“母親不要生氣!想來王氏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沒什麼腦子罷了。”
“好心?!”賈母含淚道:“政哥兒,你的腦子也被狗吃了嗎?!王鵲德她那是好心嗎?!她是仗著家裏沒有她在乎的女兒,所以她就隨便的作呀!——反正嫁不出去的既不是她,也不是她在乎的、喜愛的女兒!!遠的不說,迎丫頭要議親了吧?!她這麼一搞,你確定迎丫頭還嫁的出去?!”
像是爲了證明賈母的話一樣。所以賈母話音未落,就聽外頭說:“老太太、老爺、太太,許家……許家來人了。”
“??!快快有請!”
…………
“寶玉?寶玉你醒醒!醒醒啊!”
賈瑛迷迷糊糊的被拽了起來:“又、又該去請安了?還是又該去上課了?!”
晴雯道:“都不是!今兒老太太讓人送了信來,說讓姑娘們都好好休息一天。”
“那你叫我幹嘛?!”
“……”晴雯有些躊躇的說:“寶玉,今兒早上,許家派人送了東西過來……”
“許家?!”賈瑛清醒了:“那個和二姐姐定親的許家?!”
晴雯點頭。
賈瑛驚喜道:“莫非二姐姐好事將近了?!”
“噓!”晴雯捂住了他的嘴:“可別再說這個話了……二姑娘正難受呢!”
“?”賈瑛一頭霧水:“怎麼了?!莫非是二姐姐捨不得我們,所以難受了?!”
晴雯翻了個白眼:“請姑娘你清醒一點!——哪裏就捨不得你了!二姑娘在府裡過得多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盼著出嫁呢。只是……只是……”
賈瑛急性子,有些著急了:“你怎麼跟襲人似的?!說話磨磨唧唧的!只是什麼?你快點兒說呀!”
晴雯這才道:“只是昨兒個鬧了那一出,許家人聽說了,直接叫人過來,退了二姑娘的親……二姑娘如今在屋裏正哭呢!聽說早上差點兒就上……總之,現在四姑娘、五姑娘都去了,寶玉你也得去纔是!”
賈瑛一邊趕緊起床穿鞋,一邊說道:“出的這麼大的事兒,我當然得去了!”
晴雯又囑咐他:“到了那兒,別離二姑娘太近!”
“???”
“二姑娘心裏正難受,怕是恨太太恨的毒了!你……總之,我怕二姑娘發瘋傷到你。但是你又不能不去!不去到時候又會被別人說閒話……總之你小心一點!一會兒我和麝月、秋紋還有春燕、碧痕她們都跟過去。若是有個萬一,我們還能替你擋一下不是?”
賈瑛說:“我的天!哪裏就這麼嚴重?!我是我,太太是太太。昨兒個太太是衝我來的。要認真算起來,二姐姐也只不過是那條被殃及的倒黴池魚罷了!我過去好好勸勸她,沒男人也總不能不過日子了不是?!”
晴雯道:“總之你一切小心就是了。還有,今兒早上一大早,老太太就叫了老爺太太過去,如今正審………咳咳。正問太太呢。我聽說這回老太太是真動了肝火,你要有個心裏準備。”
賈瑛道:“什麼準備?!開Party瘋狂happy的準備?!”
晴雯:“???”晴雯一頭霧水:“你在說些什麼玩意?!”
賈瑛乾咳一聲:“好了!好了!總之就是這樣了!你給我隨便拿件衣服,我趕著去紫菱洲找二姐姐呢!”
晴雯道:“知道啦!!”
又在衣櫃前猶豫了一會兒,給賈瑛拿了一件素雅的衣服:今兒二姑娘剛退親,可別觸了她的傷口才是。
……
另外一邊。
“二丫頭的情緒穩定下來了嗎?”賈母疲憊的問道。
琥珀回道:“回老太太,大太太、四姑娘、五姑娘都在那兒勸二姑娘呢。三姑娘也正在趕去的路上。聽侍書說,二姑娘已經好些了。只是還是哭。”
賈母嘆道:“也怨不得她哭……好端端的一樁姻緣,無緣無故的沒了,這任誰也受不了啊!!鴛鴦。”
“老太太。”
“一會兒你把我那副藍寶石的頭面拿過去給迎丫頭,告訴她,都沒事的!將來老祖宗會給她找個更好的!至於許家……”賈母嘆口氣:“許家那個終究是有緣無分啊!”
鴛鴦低著眉,應了一聲。
賈政也感到羞愧。於是道:“鴛鴦姑娘,替我也給迎丫頭帶句話:她的這樁婚事,是我們二房對不起她。明兒我去朝中自會給她好好留意,看看有哪家孩子好,我一定抓緊給她定下來!”
賈赫冷笑:“承蒙二弟的好意,不過那倒是不必了!只要你們別再胡搞瞎搞然後搞沒了迎春的姻緣,那我們大房就感激不盡了!”
賈母皺起了眉頭:“賈赫!”
賈赫不爽的起身:“母親。”
半晌,賈母終究只是嘆口氣:“罷了!罷了!你也去勸勸迎丫頭吧!”
賈赫起身:“兒子告辭!”
賈母在後頭流淚道:“作孽呀!”
又罵王夫人:“你做的好事啊!!”
王夫人滿不在意的說道:“老太太大可不必如此!俗話說的好,‘家雞棍打也不跑,野雞不打滿天飛。’這該是她的,就是她的。打也打不走。不該是她的,那就不是她的。早點斷了也好。”
賈母氣的哆嗦,滿世界找東西砸王夫人:“你個混蛋!事到如今,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王鵲德,你TM到底有沒有心?!”
王夫人躲過茶杯,卻不防被賈母的小花瓶砸中了腦袋,流的滿頭是血。
王夫人捂著頭,陰狠狠的說:“兒媳有哪裏說錯了嘛?!當年老太太替老爺看中的媳婦,本來應該是李家的李淑華。八字都合完了,結果卻因為她突然斷了一條腿,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的選了兒媳。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賈母正想罵她,突然想到什麼,渾身一顫:“當年……當年李家的淑丫頭出事,是你乾的!!”
不是問詢句。賈母已經在內心肯定了這個想法。
王夫人也沒有否決的意思,事實上,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一定猜到了賈母會猜到自己曾做過的事。
但是她沒有辦法。
她沒有辦法,不說出這句話。
有一團火,正在她的胸中熊熊的燃燒著。
——憑什麼?!憑什麼她說砸我就砸我?!
——我可是、我可是賈府如今的當家太太了。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兩眼一摸黑的賈家新媳婦了。
——所以她憑什麼?!憑什麼砸我?!!
王夫人胸中的烈火,促使著她迫不及待的說出了能讓賈母感到難受的話。
——哪怕賈母只感到一點兒難受;哪怕這是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事。
——但是這些,事到如今她也都顧不得了。
說出這句話之後,王夫人如願以償的看見賈母吃驚之後,悔不當初的樣子。
然後她聽見賈母說:“王氏重病纏身。即刻把她送往別莊,嚴加看管!!”
……
倒黴的不止有王夫人。
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這些王夫人的從犯,一個都別想跑。
也不是沒有企圖給她們求情的。
比如——邢夫人。
再怎麼說,王善保家的也是邢夫人的陪房。邢夫人就是再恨,也不想叫老太太處理了她們。但是無一例外,所有的求情,都被老太太駁了回來。
老太太說:“你們不知,大約這些婆子們,一個個仗著是太太們的陪房,原比別人有些體面。所以她們就無端生事,比別人更加可惡。只專管調唆著主子們護短偏向。這些我也都是經過的……如今我要拿一個作法,恰好果然就遇見了一個。你們誰都別管,我自有道理!”
邢夫人等也只好訕訕作罷。
…………
不出三日。周瑞一家、王善保一家,都被趕出了賈府。不止發賣到何處去了。
現在唯一比較棘手的,就是襲人和司棋的處置了。
為這事兒,鳳姐專門去了一趟紫菱洲和怡紅院。找迎春和賈瑛說過這事。
迎春大家知道,性格相當懦弱。如今又被人退了親,哪裏還顧得上司棋?她只說“都是命罷了”,就不再去管了。任司棋怎麼哀求,迎春也只是掉眼淚,不再說話了。
最後還是賈瑛心軟,出來說了句話:“倒也罷了!少年慕艾,本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況且只是一兩封書信,這叫什麼贓物?!若二姐姐真的不願意要她了,正好我這有上回給錢家姑娘籌的贖身銀子。這些日子,我花的還剩五百兩。正好襲人也要出去。乾脆就給襲人三百兩,剩下的都給了司棋。叫她們拿了錢,出去好好過日子就是。”
襲人又鬧:“姑娘不要我了不成?!”
賈瑛坦率道:“說句真的,你這種出賣朋友的,我還真就有些不敢用了。——你就全當我們主僕緣盡,也就罷了。這些銀子你就拿出去,贖身之後,想嫁人嫁人,想做著小生意做著小生意。也就和我無干了。”
襲人還要再哭,賈瑛道:“你我是萬萬不能留了。我今兒留了你,明兒要怎麼和怡紅院裏頭的人交代?!你不要再鬧了。我不會留你的。”
襲人無法,也只得哭哭啼啼的跟著鳳姐下去了。
司棋自知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所以給賈瑛磕過幾個頭,謝了她的恩。又給迎春的方向磕個頭,全當告別之後。就抹著眼淚,拿著銀子出了賈家,去過屬於她自己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