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御也趕了過來，他頭一次見小姑娘嚇成這樣。

    她白皙細緻的臉上掛著兩行淚，用絲帕把自己的口鼻擋著，已經蹲下身給兩個抽搐不止的村民診脈。

    診脈之後，她哭著回頭：“爹爹，真的是鼠疫。這東西能從跳蚤傳到府上，你們快點把生石灰弄來啊！？別磨蹭了！！”

    僕役們把生石灰挑擔子弄了過來，在她的指揮下，於門口挖開極深的一條壕溝，把生石灰和水傾倒進去消毒。

    “還有家裏麵，現在所有的人都必須聽我說！”

    她狠狠咬著下唇，嘴唇都咬破了，鮮紅的痕跡叫人心疼：“你們所有人必須穿上不露出面板的衣服，臉上蒙上頭紗！袖子和褲腿全部扎進！一寸面板都不要露出來！把咱們府裡所有的水源都用生石灰消毒！這病症能透過蚊蠅和跳蚤傳播，所以咱們府裡一點蟲子都不能剩下！”

    “那你呢？”蘇御大聲問。

    “我……”洛笙想到已經開始傳播鼠疫的村子，一咬牙說：“蘇大人，可能也要委屈你了，可是真的沒辦法了，誰教你是這兒的父母官呢。百姓的性命，你總要關心的對吧？”

    蘇御嚴肅地點點頭說：“洛姑娘，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儘管和我說！”

    “村子裏大概已經有鼠疫了。現在這個情況，需要把已經感染的人和沒有感染的人分開。隔離的地方必須通風良好，四周也挖壕溝，撒生石灰，送飯的人也不能進來……”

    說到這裏，洛笙苦笑，她並沒有把握可以讓鼠疫病人吃下飯。

    “我擔心村裏人害怕，可能會逃出去，可若有人已經感染病症卻沒有發病，就會感染其他村子，成片成片的人都會倒下。所以蘇御大人，你需要帶幾個人手去村子裏。”

    蘇御點頭，一點猶豫也沒有。

    “我去。”

    他畢竟是孤身一人在洛府，回頭掃視一圈：“有誰願意跟我一起？我知道此行十分艱辛危險，若是不幸……我在此承諾，若是有不幸，我個人掏腰包，一人補一百兩銀子。若是活下來，每人給四十兩銀子。”

    這是一大筆錢了。

    洛府上幫工的人，大多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已經聽洛笙說了這病症的危險，自然憂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蘇御的高薪誘惑下，有十來個人大著膽子上來了。

    洛笙教他們把自己全身上下全部保護好，口鼻都不露在外面，然後先把倒地不起的兩個村民搬運去祠堂，她也在一旁跟著走。

    蘇御能聽到她牙關咯咯響的聲音，知道她雖然強自鎮定，其實害怕極了。

    她臉上蒙著手帕，只露出一雙明亮含淚的大眼睛，神光流轉，說不出的動人。

    臨走的時候，蘇御突然伸手撩起她的寬袖，一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洛姑娘，等我回來。沒事的！”

    她猝然抬頭看著他，他在她的眼裏比任何時候都要俊美，宛如天神一樣。

    “我知道，我等你。”

    蘇御帶著一行人去了村子。

    村民們本就驚慌，見他們打扮得怪模怪樣，一進村子就要鬧事，有人想出村子投奔親戚，也被蘇御一把攔下。

    楚瑤的娘擔憂女兒一夜未歸，本想去鎮子找她，卻也被蘇御抓著不準走。

    “我去去就回，大人，我不會逃的！”楚瑤的娘哭著求他。

    沒說兩句，突然腳一軟也倒下了。

    蘇御心裏一凜，他扶著楚瑤的娘，看到她的膚色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變紅。

    她顯然也染病了。

    蘇御安排人把村子整個封鎖起來。然後挨家挨戶開始檢查是否有病人。

    大家都嚇壞了。

    病人被集中抬到後面荒廢的幾座小屋，那幾個廢棄小屋有一間本是小猴兒住的，他知道村子裏有人生病了，他是個機靈的人，也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乾脆先躲在家裏不出去。

    見病人一個個往這兒來送，不少病人的親友都攙扶著遠遠站著哭泣，整個村子像是在辦一場大喪事。

    “蘇大人，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這樣的——”蘇御並不喜歡把所有人瞞在骨裡，他一向認為，群眾也有知道真相的權力。而且知道真相後，也不必像是沒頭蒼蠅般胡亂猜測。

    所以他把今天洛府上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沒想到村民們更慌亂了：“什麼，鼠疫是啥？”

    “聽起來好像是一種很厲害的病，會死嗎？”

    “大人不是說了，得了這個病，五六成的人都要死。”

    “那豈不是閻王殿上走一遭？”

    “好嚇人啊，我不要呆在這裏，我家沒人染病，讓我們家出去吧！”

    人心一亂就難收拾，蘇御這兒畢竟只有十幾個人，若是村民一亂全往外衝，他其實也控不住。

    小猴兒從屋子裏跳出來，大聲喊：“蘇大人，洛大小姐怎麼樣了？”

    蘇御沉著臉說：“洛笙姑娘被兩個村民碰觸過，她擔心自己被傳染了，所以陪著兩個村民一起去祠堂裡呆著，同時由她來照顧那兩個村民！”

    小猴兒眼圈兒一紅：“你們都嚷嚷想跑，可是鼠疫是從咱們村子裏跑出去的！你說你們家沒人生病，所以你要出去，可洛大小姐呢，你們對的起她嗎？”

    四下裏頓時鴉雀無聲。

    “洛大小姐一個金尊玉貴的大小姐，說不定也染了鼠疫，她抱怨了嗎？”

    蘇御對村民，可沒有小猴兒這樣聰明，他已經知道小猴兒在幫自己，便也大聲說：“不錯，洛笙嚇哭了，但她沒有退縮，也沒有一句抱怨……”

    她喃喃自語的話，他聽了一些。

    爲了病人犧牲自己，爲了維護醫學的尊嚴寧可犧牲性命，他過去從沒聽哪個大夫這樣說過。

    洛笙這個人，真讓他刮目相看！

    “洛笙只希望儘快想出辦法，先把這病症隔離開，讓健康的人能夠繼續健康，接著想法子治療生病的人。請大家給洛笙，也給我，本縣令一點信心！”

    蘇御擲地有聲地說。

    村民們有的還在哭，剛纔鬧著要出去的也不吭聲了。

    大家心情仍舊沉重，垂著肩膀各自回去。

    楚瑤把繡活兒賣了錢，匆匆走到村口，就看到幾個蒙著黑紗，一身衣裳褲子都扎著布帶，手上帶著布手套，大熱天連一寸面板都不露的人守著村口。

    她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