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虞氏皇族血統的少年逃出皇宮，他很快得到了盤踞在城郊雁慈寺的燕氏後人的幫助。

    這些人會幫他並不稀奇，他的母親也姓燕。

    狐仙娘娘會讓被奪走所有財富榮耀的燕氏族人重新回到應有的地位，因為記錄了燕氏屈辱的歷史的雁慈寺，本就是燕氏出資的佛寺。

    外族想要入侵中原，成為中原霸主其實是相當困難的。

    且不說中原百姓的人數便是漠北的數倍，整個皇朝的執行模式便和漠北大相徑庭，數百年前也曾有一個類似漠北的部落入主中原，但連二十年都沒維持住，便徹底垮臺，皇族悉數被殺，甚至連相關的大貴族們也都死得七零八落。

    漠北人的目的，是真正扶植一個願意和他們互相牽制，互有弱點的人上位。

    漠北人幫助虞瑤登基，等虞瑤這邊穩定了，再派出大軍幫漠北首領奪得汗王的地位。

    而虞瑤真正的目的，也出人意料地簡單。

    他扶著已經沒有力氣的楚瑤起身，示意她身邊的宮人服侍她進寢殿休息，吩咐漠北人一定要把楚瑤生的孩子找到，斬草不除根，一定會有後患的。

    楚瑤被幾個宮女喜滋滋扶到後面，她們紛紛說：“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楚瑤魂魄都被嚇得不齊了：“我有什麼可歡喜的地方？”

    宮女們互相看了一眼，都說：“娘娘果然是屹立不倒，婢子們跟著娘娘果然是此生最正確的選擇。”

    楚瑤悽然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根本沒有變亮的意思。

    她卻覺得人生十分可怕。

    似乎再也沒有值得期待的事情了。

    一連在樑上趴著三天，楚小珊實在是覺得太疲倦了，這三天裡，孩子雖然不怎麼鬧著要吃東西，她懷裏揣著一包雪花洋糖，一包茯苓餅，但凡孩子有餓了的意思，就塞一點給他。

    兩人甚至也不敢喝水，這麼高的梁，如果要去茅廁，她不敢輕易下來，若直接解決，豈不是滿天飛雨？

    直到三天後，她居然看到了姐姐的鑾駕。

    姐姐的臉色從沒有如此刻一般難看過。

    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雖然坐在肩輿上，但她看上去周身的力氣都沒了，全然癱軟著一言不發。

    到了這附近她示意其他人去四周守著，而後背對著楚小珊做了一個手勢。楚小珊忙揹着孩子下來。

    她剛要喊姐姐說話，就聽楚瑤用冰冷得毫無感情的聲音說：“你趕緊出去，保護好孩子的命。他一生都是個傻子，也不必告訴他任何事情真相，傻人……有傻人的福氣。”

    楚瑤最信任的老宮女悄悄帶著楚小珊出去，此時漠北軍隊已經全部佔據了皇宮各處，而他們果然是從密道進來的，這密道被封住了，並沒有安排人守衛。

    因財富已經被虞瑤轉移，他計劃今日起便將密道徹底封死，已經重新拿回帝位的燕氏，不再需要這個裏外通行的地道，避免生亂。

    也就是說，這是楚小珊逃走的最後機會。

    “娘娘說，不必打聽她的訊息，讓你走，趕緊走，再也不回來！”

    楚小珊不敢問，姐姐下決定要做一件事，總有她的道理，她比自己和弟弟都要聰明。

    楚小珊只是回憶著楚瑤臨別時慘白的面容，覺得她姐姐的身體裡，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按照老宮女的吩咐，一路朝外跑，也不知道跑出去幾個時辰，前方陡然明亮。

    已經打理好行囊的楚小虎帶著一身普通民女打扮的舞陽郡主等在外面，見她冒頭，兩人都伸出手，將她拉扯出來。

    “姐姐還在宮裏頭。”

    “我們先走吧。保住自己的命，未來總有重逢的日子！”

    *

    洛笙和所有人都默默焦急等待著，日升月落，他們等了有約莫三四天，已經等得每一個人都生出了無限的絕望。

    突然牆外有隱約的動靜，他們所有人都一震，有女孩兒想哭，被一旁的奶媽捂住了嘴巴。

    “別哭，千萬別哭！”

    大家都低聲鼓勵著，家丁們、洛笙的三個哥哥、金玉蓮、音音都拿起了武器。

    洛勻很不放心：“音音，你別把自己砍死了？”

    音音板着臉：“擔心你自己吧！”

    他們都異常緊張地盯著牆頭，突然那牆上顯出了一個熟悉的人臉，洛笙愕然半晌，陡然尖叫起來。

    蘇御衝她做了一個噓聲動作，洛笙兩手捂著自己的嘴，眼淚已經撲簌簌掉落下來。

    他一翻身跳下來，而後蘇夫人也看到了自家相公蘇首輔的臉。

    蘇御說：“伯父，你別下來了，我怕你摔斷腿。”

    首輔大人尷尬地笑了笑。

    “你沒事吧？”洛笙一把抱住丈夫，上下打量他，短短數日不見，他竟瘦了很多，風塵僕僕，好在人沒事。

    娜爾罕公主已經不敢問了，但蘇御不是個賣關子的人：“我們所有人都沒事兒，包括侯暮白！除了一人——”

    “是誰？”

    “皇上。”

    蘇御臉色黯然，雖他和皇帝並無過深的情感，但皇帝本身的身體已經非常孱弱，他是在離開皇城後嚥氣的。

    並非受傷所致，他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不過，原本打算護送皇帝逃離，然後成立小朝廷，長期和漠北以及如今漠北人擁戴的偽帝為敵的蘇首輔，在皇帝過世後便失去了雄心壯志。

    這纔會同意蘇御的建議。

    “你們的行裝都打理好了嗎？”

    蘇夫人說：“金銀細軟都收好了，但古董字畫之類，實在是——”

    蘇首輔說：“這些就夠了，身外之物——留著徒然費勁，也沒什麼意思。”

    皇帝年紀輕輕薨逝在他懷裏，蘇首輔至今沒有擺脫陰影。

    洛笙含笑問蘇御：“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其實不管去哪兒，她都無所謂，一家人整整齊齊都在就好。

    “你記得你父親說過的，一路南下出海，好好的四處遊歷一番，將來中原再次局勢穩定了，我們再回來。”

    洛笙嫣然一笑：“扶南國？”

    “對！”

    蘇家人全都高興起來，因為他們所有人的命都保住了。保住了性命，哪怕是離開故土京城，只要人還在，命還在，就都會有無限的希望！

    蘇御一手摟著洛笙，一手抱著孩子：“好了，跟著我，聽我的指令，現在，出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