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可輪不上洛笙信還是不信，她覺得皇帝的腦子都有些怪怪的。

    秦王她也不理解。

    “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帝甚至沒有懷疑過麗妃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別人的，哪怕有人私下給他吹風，他也沒有信過。如果麗妃當時鎮定一些，重新討好皇帝，她回到妃位，舒舒坦坦度過一輩子並不難。”

    洛笙哼了一聲，說：“但她懷孕八月，便又驚又怕，血崩不止，難產而死。”

    侯暮白點頭：“傳說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已經進過一次冷宮，知道皇帝對她餘情未了。那個時候，你父親已經自請出京城，不在京城裏頭了。但是我想，麗妃對探花郎，恐怕也不是什麼真心實意的相愛。

    你猜，她是聽了什麼內容纔會難產呢？”

    洛笙隱約聽過這個傳聞，說是她突然知道燕北原一家的死訊，而且死的很慘，於是暈厥過去，血流不止，奄奄一息地產下一個女胎，接著自己就死了。

    “我想，皇帝一直瞞著她，沒說過燕北原已經被自己殺死了。甚至他說不定抱著殺死jian夫後，讓愛妃回到自己身邊，安安穩穩度過下半輩子的念頭。

    但是……”侯暮白的語氣也變得極為難過：“但是她聽說燕北原之死，立刻意識到他是被自己拖累。皇帝處死他是因為自己，而她本人則在燕北原之死上添磚加瓦，她本就是個孤零零的人，好不容易有血脈親人，親人因自己而死，血流成河，她大驚之下負疚難熬，便難產而死了。”

    洛笙頷首：“也許當年的事兒，便是這樣發生的。”

    麗妃實在是個可憐人，死的時候也很年輕。

    只是她一時不知道，她的死到底是怪罪皇帝，還是怪罪告訴她真相的人。一個人糊里糊塗的，說不定反倒是獲得幸福的真正訣竅。

    “我猜，她還是提前做了一些準備，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說不定孩子的性命不保，便安排人一旦生下我，就把我悄悄送出去。但是送我離開的人也很害怕，便沒有妥善安置我，而是把我匆匆扔了。”

    侯暮白攤手：“能救我一命已經算是很好了。我不該埋怨。”

    洛笙望著他：“你能確定嗎？”

    侯暮白說：“養我長大的養父母曾經提過，我的襁褓非常華麗，身上還掛著一個玉佩，他們原本不想養我，只想拿走玉佩，結果一拿我就揮舞手腳，狂哭不止。他們眼饞那麼好的玉質，就勉強把我帶回去了。

    不過等我稍微大一點，他們就把玉佩搶走，而後又把我丟棄了，還告訴我，他們本就不是我的親生父母，給我吃給我喝，把我養到能走能跑，已經是我上輩子燒高香了。”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街頭流浪。

    娜爾罕公主從沒聽侯暮白說過他過去的經歷，聞言一震，伸手握著他的手。

    “所以，我一定要保護好娜爾罕，我好不容易擁有自己的家庭，我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掉我的幸福。”

    他低聲說。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漠北真的攻入京城，我們這麼多人，誰又能夠倖免於難呢。要不是有小寶，我……”洛笙心情低落，忍不住說起喪氣話：“我……”

    如果蘇御出了什麼事兒，她真恨不得和蘇御一起死掉。

    她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獨活。

    和侯暮白一樣，上輩子的她實在是太孤單了。她一個人堅強生活，一個人努力工作，但她沒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家庭。

    “如果果真城破，到時候……”

    聽著侯暮白的解說，洛笙頓時驚愕得雙眼大睜。她聽了許久，終於說：“可我聽你的意思，是讓我帶著全家人、娜爾罕公主一起走掉？”

    侯暮白點頭：“她就託付給你了。還有這個孩子云真，他是個挺乖的小孩，倒是不怎麼哭，我過去總覺得他傻乎乎的。”

    娜爾罕公主已經出奇震驚，來不及計較他說雲真傻乎乎了。

    “你什麼意思，你不跟著我們一起走嗎？”

    侯暮白重重嘆氣，說：“雖然我經過這一番推演，懷疑我和洛笙是兄妹，我身上有燕氏的血脈，但是我同時確是本朝的臣子，能夠一路從混混到京兆尹，娶了我最心愛的女人，皇帝對我的恩情我也不能忘記。現在他有危難，我就這麼一走了之，我確實做不到。”

    洛笙說：“那就帶著他們一起啊！？”

    一起按照侯暮白教給她的方法躲起來！

    侯暮白苦笑：“可是這些逃生方法又是燕氏的，虞氏皇族和燕氏之間的血海深仇，難道是說忘記就全忘記的嗎？”

    兩邊都難抉擇，洛笙陡然意識到，他心裏頭打的主意是，乾脆自己一死，報了皇帝之恩。但同時皇城淪陷，也報了燕氏之仇。

    這延續了百年的血仇，也該有一個瞭解。

    娜爾罕公主也猜到了他的意思，立刻抓著他的手：“不行，我說不行，你聽懂沒有，憑什麼把我安頓好，你要跑出去送死？你是不是瘋了？”

    侯暮白看著窗外，他們長談一宿，如今外面已經是矇矇亮的天氣，冷風吹進來，肺腑都是一片冰涼。

    他握著娜爾罕的手，一字字說：“我一定盡力保全自己，能夠活著回來見你，我就會回來見你。”

    娜爾罕眼淚涌出：“你是個騙子，你還說了，要保護你孩子未來的母親，可我還沒懷孕你就要走，我怎麼懷孕啊，你不怕我也給你戴一頂綠帽子嗎？”

    這話說的極重，侯暮白眼圈全紅了，他皺眉盯著娜爾罕，終於重重摸了她的髮髻：“你若是這樣做會開心一些，我也沒有關係。”

    在娜爾罕的哭聲中，他毅然決然地朝外走去，翻牆的時候差點一個趔趄直接摔了下去。

    黯然銷魂時，果真是神智都不太清醒了。

    如果能知道渺茫的天意會朝哪個方向發展該多好。

    娜爾罕哭得撕心裂肺，洛笙怕她驚動了別人，忙用帕子堵著她的嘴，擁著她說：“噓，噓，別哭了，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