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皇宮之後，這日子和楚小珊過去想象中的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還小的時候，也曾經暢想過自己成年之後的生活，或許嫁給一個家裏有點薄產的莊稼人，仍舊是每天上田裏幹活兒。

    到了京城，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她的想象力擴大了一些，也不過覺得自己能夠在一方便種花花草草的院子裡生活，每天給相公燒水做飯，錢有一點，可能不太富足，但精打細算下也勉強夠用。

    但現在一睜開眼，她看到的是擋風雪的長簾幕，已經入冬了，天氣漸漸寒冷，走出去便是呵氣成霜，而屋子裏卻已經早早生起了炭火，是最上好的銀絲炭，在每一個銅炭盆的上方還裝了薰香，那香氣是濃郁醇厚的百合氣，屋子裏被染得香噴噴的，一點菸薰火燎之感都沒有。

    哪怕是冬天，在屋子裏頭穿的衣服仍舊是輕柔滑溜的絹綢，每天晨昏定省的時候纔會披上厚重的披風或者氅衣。

    如今宮中仍舊沒有皇后，最大的便是皇貴妃。其實楚小珊方一進宮時，心裏頭有一點怕自己的姐姐，她覺得她不是入宮侍奉君王的這塊料，姐姐的心思她漸漸明白，卻總覺得自己一定會辜負姐姐的期待。

    宮女以為她靠在貴妃榻上睡著了，便悄悄進來，將那已經燃完的倒流香重新換了新的，一時間，那長長的桌上香流如雲海蒸騰，配著荷花博山爐上方的數枝花瓣卷舒的銅製荷花荷葉，真是一個微縮的神仙幻境。

    等走過來幫她蓋上錦被，宮女才發現楚小珊睜著眼睛發愣，略吃了一驚問：“娘子想看書還是用些茶點？”

    楚小珊知道，在這個宮裏，人人都很熱鬧，坐在屋子裏也是不能閒著的，不是手裏拿著一卷書，就是安安靜靜的繡花，等到逢年過節或者需要送什麼禮的時候，這樣大幅的刺繡作品，又能給自己長臉面，又能儉省一筆開支。

    而她入宮兩個月，還沒有得到皇上的召喚，沒有侍奉過皇帝一次。

    教養嬤嬤已經悄悄給這一次入宮的女孩兒們都教了如何侍奉君王的方法，聽得女孩兒們都羞澀不已，教養嬤嬤板着臉說：“各位娘娘們如今儘管笑，若不能掌握好其中技巧，伺候皇上一次就見棄於皇上，到時候娘娘們就該哭鼻子了。又或者竟一次都無緣伺候皇上，這些方法一次也用不上，到時候娘娘們才知道什麼叫做害臊呢。”

    教養嬤嬤說的話，楚小珊還記得很清楚，她心裏頭臊得慌，只好一直埋著頭不吭聲，結果坐在旁邊的十七娘伸出手，悄悄在她掌心一撓，衝她嫣然一笑。

    等嬤嬤走了之後，十七娘就低聲說：“我倒是覺得一輩子也不伺候皇上，十分的清靜呢。”

    “你忘了嬤嬤說過的話嗎，再過幾個月，如果遲遲沒有伺候皇上，說不定要害臊哭鼻子了。”

    十七娘認真說：“姐姐，我不會哭鼻子的。哪怕一輩子不伺候皇上，和姐姐每天在宮裏頭說說話，閒來無事去園子裡逛逛，不也挺好的嗎？”

    其實楚小珊也覺得這樣過得更加輕鬆，挺好的。但她也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的。楚瑤不可能允許她這麼做。

    這幾天她去給楚瑤請安時，發現楚瑤的樣子看上去懶洋洋的，臉色也很蒼白，雖然她擦了比往日更加重的胭脂，但是那種疲倦不是用好顏色的胭脂能壓得住的。

    “姐姐，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她有些擔心。

    楚瑤搖搖頭說：“沒事兒。”但是這麼一句話，都被她說得氣息奄奄，無精打采的。

    一旁貼身伺候的大宮女等楚小珊走時親自送她，悄聲說：“娘娘這陣子血行一直不止，身子骨比之前更加不好了。”

    楚小珊只聽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姐姐她看大夫了嗎？”

    她還記得村子裏生活時，已婚的嫂子們就有得這個毛病的，都害臊也不肯找大夫看，慢慢的就耽擱了，有的人因此止不住血就過世的。

    “怎麼能不看呢，只是一時半會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好。娘娘的意思是，這一程子也疏於伺候皇上，您是她妹妹，娘娘最信任的就是您了，等過陣子就把您引薦到皇上的御前。到時候您千萬別害臊，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楚小珊一聽這話裡的意思，只是沉默不語，兩手絞著手帕子，臉上已經泛起紅暈。

    大宮女自然是奉楚瑤的命令和自家妹子說這事兒的，楚瑤心知自家妹子膽怯臉嫩，自己和她說，說不定她要悄悄逃走，再嚷嚷個什麼不聽不想管之類的。

    但她不能放任自己唯一的妹妹就這麼糟蹋好時辰。

    楚小珊還在愣怔出神，就聽到有人報喜。

    她心想，我有什麼喜事兒呢？

    她原該和楚貴妃住在同一個宮裏頭，這樣姐妹倆有個照應，但皇帝金口玉言，親自說的，在御花園那兒的冷泉宮是剛修葺好的，原該讓活人多住一住，帶一些活氣過去。

    說如今冊封了的三個嬪位的年輕妃子，年少氣熱，正該一起住在園子附近，彼此有個照應。

    楚瑤也不會在這種等閒小事上和皇上爭論，便順勢讓幾個女孩兒住過去了。

    這裏風景極好，只是和楚瑤的住處隔開老遠的距離，來一趟殊為不便。

    楚小珊還以為報喜的人是楚瑤宮裏頭的內監，誰知竟是御前的。

    原來皇上這些日子都沒有讓哪個嬪妃近身服侍，今日來了興致，就選中了楚小珊。

    楚小珊只覺得兜頭一盆子冰水直澆而下，也不知道該把手腳放在哪兒好了。還是她宮裏頭的宮女懂的事兒，立刻笑著送了紅封過去。

    這會天還早的很，皇帝一般是晚飯後纔會見自己要臨幸的嬪妃，若是宮裏頭常年蒙受恩澤的老人，皇帝一般還會讓她一起來用飯。

    楚瑤聽說就總是陪著皇帝用晚膳。

    但楚小珊畢竟年輕不懂事，皇帝應該不會這麼快賜飯，宮女急忙和她說：“娘娘趕緊先沐浴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