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噤聲，老夫人氣不打一塊兒出：

    “翠翹竟然做出這種荒謬之事！？”

    老夫人脾氣雖然古板，但其實行事也是端正，平素在她面前，胡翠翹也是規規矩矩，一點錯都不敢犯，那些仗勢欺人的輕狂行為，她自然也不敢露一絲給老夫人看見的。

    老夫人痛心疾首說：“出去了都是胡家女，一榮俱榮一恥皆恥。你以為……你以為你們自己的姐妹有一個丟人，其他人就能當笑話看了嗎？傳揚出去，人家只會當胡家女所有人都是這樣可笑！沒有一個例外的！”

    她氣的一直大喘氣，胡十七娘雖然膽怯，但也覺得她得稍微緩緩，這個硬朗老太太若是一下子痰迷心竅過去了，自己說不定還得揹負上剋死尊長的罪名呢。

    她慌忙給老太太倒了一杯茶，雙手端著送過去。

    胡老夫人一揚脖子喝了，又喘著粗氣問：“十七娘，你是怎麼想的？想入宮嗎？”

    胡十七娘頓時矛盾了，她自己慌的很，害怕，但她知道她娘說的不錯，人一生可能總會有撞大運的時候，如果撞上了，就是運氣好，如果運氣來了，自己卻害怕避開了，那就是天生的窮命。

    她垂著頭說：“一切但憑太太安排，太太怎麼決定，我就怎麼做。”

    老夫人說：“你抬起頭回話。”

    十七娘眼底藏著一點淚水，水光盈盈看著老夫人說：“我覺得凡事有利有弊，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我自己決定不下來的。所以但憑老夫人決定。”

    老夫人說：“好。”

    眾女還以為十七娘丟人的事兒曝光，老夫人肯定不會用她了，沒想到老夫人的心意居然還是沒變，都有些詫異。

    老夫人站起身，望著一眾如花似玉的女孩兒，說：“你們是不是在疑惑，我為什麼仍舊要派十七娘入宮？”

    “是啊！”十娘大著膽子說。她是所有女孩兒中最美麗的，如果只論顏色，甚至勝過胡翠翹良多，畢竟一個人出身嫡女，不代表她爹孃的相貌優點能夠都傳給她。

    她長相最美，從小受到的優待也不少，連帶她的母親也是所有姨娘裡面最受寵愛的。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這樣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老夫人怎麼就眼睛跟瞎了一樣，偏偏不選她呢？

    老夫人表情嚴厲地掃視一圈，盯著胡十孃的時間最長，直到她不情不願地垂下頭，也做出柔順的表情來，老夫人才臉色漸漸好了一些。

    “首先一個，十七娘當時的事兒，錯並不出在她身上。我胡家把你們養大，可不是讓你們任何一個人，爲了一場射箭比賽去頂蘋果的！”

    沒想到老夫人會幫著自己說話，在那場宴會上，楚小珊幫了她，孫晴晴幫了她，而自家的姐姐只會埋怨她，十七娘頓時眼睛溼得更厲害了，眼淚啪嗒落到地上，須臾的功夫，居然把地磚都打溼了一片。

    胡老夫人看見了只當沒看見，繼續說：“不說十七娘，你們所有人頂著蘋果，讓一個弓箭並不嫻熟的人照著頭頂射箭，你們不會害怕嗎？”

    胡老夫人有一招本事，叫做請君入甕，過去她曾經多次使用過，如果女孩兒們說不怕，她能現場叫人拿弓箭和靶子，現場讓她們演一個不怕來。

    庶女們自然知道胡老夫人的這個能耐，膽子早八百年前都被嚇沒了，沒有一個人敢說謊的，各個老老實實：“害怕。”

    “既然害怕是人之常情，十七娘也害怕了，這又有什麼可笑的呢？”

    “可是楚貴妃的妹妹就不害怕啊，她頂著蘋果，讓孫家的千金連中三箭，那場面，真是……”才十四歲的十九是老夫人親自養著的，老年人怕寂寞，身邊有個小孩子笑鬧著，日子容易打發。

    因此她格外的活潑一些。

    “小十九，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人家做到了，不等於你也一定要做到。孫家女是武將出身，她從小就練習弓箭，至於楚貴妃的妹妹到底是什麼來歷，有過什麼經歷，我們並不清楚。

    當時如果胡翠翹能分辨出什麼是可為的，什麼是不可為的，就不至於錯到這樣離譜的程度！”

    “女子德容言工，哪一個是講的弓箭？比不過，落落大方的認輸就是，一點兒也不丟人。硬要逞強鬥狠，反而會給自己招致無窮的禍患!”

    這話說完，庶女們都真正聽進去了。

    “好了，都散了吧，我累了。”

    等眾人都走了，十七娘仍舊逗留未去，遲疑著在老夫人面前躬身行了一禮，她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沉默著離開了。

    等人都走了，常年伺候老太太的嬤嬤纔來扶著她回房，小丫鬟忙拿了美人錘來幫她捶腿。

    老夫人沉默很久，才扶著嬤嬤的手說：“你知道我為何要選中十七娘那孩子嗎？”

    “太太自然有太太的道理。”

    “這孩子膽子雖小，卻有韌性，受了這麼大的恥辱，回了家一字不提，忍辱負重的過日子，也沒見她尋死覓活的。你別看我喜歡小十九，這小十九要是遇上同樣的事兒，說不定要上吊抹脖子了。”

    嬤嬤想了一想，說：“太太說的是。”確實，換了小十九，非得鬧的雞飛狗跳不可。

    “而且我看著這孩子還知道好歹，懂的感恩，幫了她這樣一把，不求別的，她在宮裏頭能活下來是最好。能順便掙個榮耀，也就是她的造化。其他女孩兒，未必有這樣的榮辱之心。”胡老夫人重重嘆氣：“翠翹是不行了。”

    實在是太浪費了。

    胡十七娘往回走的時候，卻不巧正遇上了胡翠翹。

    聽說她病了，一直關在屋子裏養病。如今一見，她果然病得不輕，她目光灼灼盯著胡十七娘，黑髮不梳不綰，在夜風中微微飄動，乍看上去黑髮雪膚，面無人色，實在是像個鬼。

    胡十七娘看了一眼，只覺得有些可怕。

    她雖覺得痛快，但卻沒有勇氣和胡翠翹硬槓，便想側身躲開。

    “是你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