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尼姑庵已經燒化成灰了，那些尼姑們都死在火裡。

    但白姨娘卻知道，可以在一旁的雁慈寺裡找到人。

    這倒也不稀奇，她身為京城人士，蘇澈之又是喜歡求神拜佛的性子，尤其是他無論如何都贏不了蘇洽之之後，就更加信鬼神之說，巴望著那個過路神佛能出面搭把手，幫個小忙。

    去過雁慈寺那麼多次，白姨娘已經不再是昔日裏倚門賣笑的少女，而是一個頗有實力家族的偏房外室。

    她自以為得意非凡，畢竟實現了鯉魚躍龍門般的進展，卻在雁慈寺幾次撞見了那個藍衣女子出入。

    白姨娘雖不聰明，可也猜測到了，大概雁慈寺和此事也脫不了關係。

    這樣反倒更好，等於給狐狸大仙的功能加了一份佛祖的背書。

    白姨娘在寺廟裏等了很久，終於見到那個夢寐以求的藍衣女子出現。

    說來也奇怪，二十年前她已經不年輕了，可二十年後她也未見得更老。

    仍舊是略上了年紀的容貌，利落的藍布衣衫，腳步走得輕快，抬眼微笑，舉止行動裡，卻又帶著一點嫵媚之態。

    “好久不見，如今你過得應該是不錯的吧?”藍衣女子隨口一句，其實說得很是篤定了。

    白姨娘也心悅誠服地點頭：“信女不曾有一日怠慢仙人，確實是順遂到如今，都是託了仙人的福氣呢！”

    藍衣女子微微一笑，說：“那麼，你是爲了誰來求我呢？”

    白姨娘更是把她當成狐仙化身來看了，當年盈湖的事兒，白姨娘可是記憶深刻，忙說：“是這樣的……”

    她這人，雖有妾婦討好之態，也有一些小心思和小聰明，但在大事情上還是不隱瞞的，一五一十把自己孩子和郡主的婚事，郡主沖喜後反倒是更加重了病情，公主如今怨憤自己兒子，怕是要對他不利，諸如此類，種種一切，全都說了出來。

    藍衣女子垂眸聽著，半晌點頭說：“是了，狐仙大人也明白你的念想了。”

    白姨娘雙手合十，做了一個向前傾身，懇切的姿態：“求求了，信女願意傾家蕩產，只為郡主平安無恙！”

    她的想法也是很簡單的，舍不這孩子套不著狼。

    當年她豪賭一場，把全部財產都掏給了狐仙，鬼知道蘇澈之從哪兒聽說自己能旺他，便心心念念給了她半妻之禮，全了白姨娘的面子，把她從花樓裡接了出來。

    其實平心而論，若要將事情全部捋一遍，和她在一起之後，蘇澈之也不全遇上好事。

    算是有起有落，好壞參半吧。但怪的是，蘇澈之只要遇上了好事兒，聽到了好訊息，一定會狠狠親白姨娘一口，說是白姨娘給他帶來了好運。

    若是他有不順的時候，便咬牙切齒詛咒大溫、夫人，說她是個瘟星，把厄運帶給自己。

    時間長了白姨娘和蘇澈之的感情自然越來越好，直到蘇澈之年紀越來越大，發現他再怎麼交好運，也贏不了蘇洽之，突然又似是想通了，懷疑自己是不是上當了，才又淡了下來。

    白姨娘覺得狐仙總體來說是非常有用的，所以她願意繼續豪賭一場，哪怕把蘇宅空出來也無所謂，只要能讓郡主康復。公主府的一切，不怕將來不是蘇衍的！

    藍衣女子唇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在寺廟的青煙檀香中，帶著一種神秘的氣息。

    她眯著眼看著白姨娘，突然俯身在她耳邊說：“這一回，狐仙不要財。”

    白姨娘心裏頭咯噔一下，忙問：“那仙人要什麼?”

    藍衣女子異常鮮紅的嘴唇微微抿著，望著她意味深長地說：“一命換一命。”

    *

    白姨娘揣著符回了家。心臟仍舊是噗噗亂跳來著。

    她沒想到狐仙給了她這樣一個要求，她嚇得臉色雪白，在馬車上一路顛簸，連那鬢髮都亂糟糟了。

    她手託著腮出神，突然唇邊也浮出一縷笑意。不管怎樣，不用把家產傾囊而出，難道不是一件大好事兒嗎？

    況且郡主娘娘如此尊貴，用別人的命換她的命，也不算是做壞事兒吧？

    白姨娘不再猶豫，悄悄把符燒成了灰燼，裝進一個小口袋裏，拿過去給了蘇衍。

    蘇衍一開始還推三阻四的，顯然是不相信白姨娘說的話。把白姨娘弄急了，一拍桌子要跟兒子拼命了。

    蘇衍無奈，說：“娘，給公主喝香灰，她會不會死得更快！？”

    “瞎胡說，呸呸呸！不要冒犯了仙人！”

    見蘇衍還是不信，白姨娘到底沒辦法了，只好拉着兒子袖子，把他往自家的佛堂裡拽。

    她親手將一尊粉芙蓉石雕刻的美人像從中空著的佛像肚子裡取出來，那斜倚著一樹花的婀娜美人，嫣然一笑的模樣，可真是百魅生香，看得蘇衍也是微微一怔。

    他終於長嘆一聲：“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蘇衍原本想在自家等死了，誰知白姨娘交給他這樣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他只好苦笑著揣上錦囊往公主府趕，到了側門，一開始那看門的還不敢放他進去，賠小心說最近公主難受的很，不想見到蘇衍。

    好在看門的是知道，蘇衍過去是公主的心頭寶，說不定什麼時候又翻紅了呢，不能輕易得罪了，對他還是客氣的。

    蘇衍好說歹說，還是混進了府裡頭。

    他不敢直奔郡主閨房，悄悄兒去找公主說話，面對著公主冷若冰霜的臉，還是硬著頭皮指天指地發誓，說如果郡主死了，他終身不娶，為郡主披麻戴孝，公主這才臉上由陰轉晴。

    “你真這麼愛她？”

    蘇衍忙說：“公主明鑑，我只不過見過郡主那麼一面，還是病裡頭，除了憐憫，絕無其他想法。不過她是您的女兒，我對她當然是無法割捨的擔心！”

    公主終於肯讓他去探望郡主，但是一說到郡主的病，公主果然也是黯然：“她哥哥又來看她，白天想喚她起來，她卻已經神志不清了。”

    蘇衍聽了，更是把心一橫，左不過一個死，喝一肚子灰，也不能讓她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