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曲徑通幽
蘇衍忙裏忙外折騰了一整天,不過是忙出一個樣子來,他自己也不過是粗通醫術,但是照著他的看來,舞陽郡主昨晚的好精神,倒像是迴光返照。
到了深夜,公主臉色已經越發難看,舞陽郡主迷迷糊糊的睜過一次眼,瞥見蘇衍,只說了一個字:“滾。”
真是言簡意賅,蘇衍見公主看自己的神色更加難看,他當然不知道公主誤以為他已經喪心病狂到和舞陽郡主圓房了,原想著這也無可厚非,說不定能將陽氣過一些給自家的女兒,誰知並不能。
公主便朝外一揚指,說::“出去。”
蘇衍這一番真鬧得是裏外不是人,他沮喪地往外走,回到蘇府,白姨娘果然還沒睡著,正在月下搖著扇子,一旁擱著香瓜子果乾之類,她隨意吃上一口,間或往地上扔一點,家裏養的小貓便湊過去舔。
蘇衍低聲說:“娘,你還沒睡呢?”
“等著新郎官回來啊。”白姨娘笑吟吟說,可她一轉頭就看到自己兒子的臉色不對,忙站起身迎上去問:“出了什麼事兒,你倒鬧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蘇衍半晌不吭聲,只是脫力地坐在椅子上,仰頭看著天上的月色,伶仃的一痕青薄月,孤零零懸著天,他沒想到自己這樣的仔細籌謀,最後竟還是落得這般田地,頓時把半輩子的爭榮之心都淡了。
白姨娘卻沒他這樣好的耐心,頓時在一旁嚇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搖動着兒子的手臂,反覆追問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不是去公主府成親的嗎,你都成了舞陽郡主的丈夫了,怎麼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哎,是要把娘給急死嗎?”
蘇衍終於苦笑說:“舞陽郡主看樣子是要死了。我這一趟不是沖喜,是給她送了命。公主又怎麼會感激我?怕是將來一看到我,就想起她愛女死了的事兒,這輩子也不想見我了。”
白姨娘頓時也驚慌失措起來,嘴裏喃喃只有一句“這可怎麼得了?”
蘇衍不想和他娘說這件事,便是不想聽他娘反覆唸叨這句話,他只是懨懨說:“我回房睡去了。娘,你也別煩心了,生死之事,鬼神做主,我們又能做什麼呢?”
聽這話,他是完全認命了。
可白姨娘雖然不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子,卻絕不是一個認命的女人。她想了大半宿,真是合不上眼睡覺,不過剛到天明,她就想到一個點子。
天一亮她就命人把馬車開出去,匆匆往雁慈寺趕,一路上嬌花勝火,綠茵如毯子,她也沒什麼興致去欣賞,等到了寺廟,忙私下給了知客僧一大筆銀子,知客僧把布袋子往袖子裡揣,差點不小心摔跌出來。
見知客僧一副包在他身上的表情走了,白姨娘陷入沉思。
她悄悄坐了一會兒,纔等到知客僧帶著她往偏僻的一條石子小路上走,那一帶遍植竹林,綠意森然,風吹過龍吟不絕。
白姨娘走得是滿身涼意,走到一個院兒門口停下,僧人把那扇門開啟,她才小心翼翼地進去。
其實這是雁慈寺一樁非常隱秘的營生,便是幫人做一些不那麼正經的法事。
要說這些歪門邪道,蘇澈之不知道,公主怕是也不知道。
誰敢將這等私密之事透露給從生下來便尊貴無比的公主知道呢。
白姨娘曉得,那還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她還在花樓裡頭謀生了。
那時她是個清倌人,初次就接的是蘇澈之。
不管喜歡不喜歡這人吧,白姨娘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要想法子從良出去。
留在這裏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哪怕是紅倌人,數家花樓一併推舉出的花魁娘子又如何,時間長了,還不是落下一身病?
哪怕沒有染上髒病,那些婦人得的病也不會少,過了二十五六,那容貌眼看就跟花兒骨朵謝了似的,一天不如一天了。
雖說當老鴇也是一個出路,可這花街柳巷統共也就這麼大點地方,京城雖達官貴人頗多,可數量也是固定的,能夠生存下來的花樓也就這麼多座,又有幾個人能熬到最後,當上老鴇呢?
白姨娘覺得與其伺候一百個人,不如捏著鼻子伺候一個人,那一番不知是真是假的感情全用在蘇澈之身上,巴巴兒等他給自己贖身。
誰知中途還是有一陣子,蘇澈之似是生了二心,漸漸來看白姨娘的次數越來越少,竟似是要慢慢和她斷絕關係了。
白姨娘心頭當然急死了,她託媽媽去打聽打聽到底如何,花樓的媽媽如何會上心?
反正自己家的漂亮閨女,一個客人不來了,難道沒有其他客人嗎?左右不會短她的銀子就是了。
最後白姨娘沒法子,只好花錢請龜公幫她打聽打聽。
蘇澈之既然喜歡上花樓,總不能突然幡然悔悟,再也不來了。
果然,龜公打聽了告訴她,蘇澈之又去了別家花樓,正在著力捧另一個清倌人,恐怕已經移情別戀了。
這位龜公也和白姨娘說,痴情女子負心漢,自古以來便是這樣。讓她也不要多想,調整調整心情,等蘇澈之的包身銀子到期了,再覓良人就是了。
白姨娘心裏頭油煎火燎似的難受。
要說她這個人,雖然沒什麼見識,甚至也不是多麼忠貞,但也有幾分好心。
這座花樓裡,曾有一個很有名的紅娘子,叫盈湖,可惜她就是年輕時名噪一時,卻一直沒能從良,拖到年紀大了,慢慢的身價就下去了。
盈湖是老鴇最早一批認的女兒,對她還算有一分真心,見她年紀往三十上走,那價錢連最次一等的女子也不如了,漸漸的也不讓她繼續做生意,但也沒把她趕走,而是給她在閣樓上空了一個房間住著。
但老鴇的好心也就到這裏了,再多是完全沒有了。
盈湖上了年紀後,身上百病叢生,看大夫的錢那麼貴,漸漸的她一點積蓄也沒了,到最後連吃的也很少送上去。
一日到了晚上,前頭樓裡吹拉彈唱,熱鬧非凡,白姨娘獨自在後頭院子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