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一怔，她和蘇御說這些，原本不過是一個大夫的習慣性口癖罷了。可真沒有半點別的意思，怎麼說到最後，蘇御眼淚汪汪的不準自己生孩子了？

    她託著蘇御下巴，問：“你說真的？”

    蘇御用力點頭，烏黑的眸子帶著一層潤澤的水光，燈下是無比的誠摯：“孩子是錦上添花，若是會奪走你的性命，那我寧可不要，我們就這樣兩個人白頭到老，也沒什麼不好的。”

    洛笙笑了：“我哪兒有那麼脆弱，我是大夫你忘了，我會很認真的關注自己的身體，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沒想到，是蘇御先反對了：“你也說了，妊娠高血壓——”其實他不太懂啥是高血壓。

    “妊娠糖尿病——”糖尿病也不懂，洛笙剛纔簡單解釋了一下，好像是尿液會變成甜味的，噁心里居然還帶著一點點的有趣，因為洛笙說了，最簡單測試自己是不是糖尿病的方法就是，尿尿之後看螞蟻會不會聚過來。

    如果會的話，這尿就有點太甜了。

    “羊水栓塞更加是你不可能自己控制的，不是嗎？”

    沒想到自己隨口的科普，蘇御全部記在心上，還複述了一遍，除了感嘆蘇御真的聰明之外，洛笙最大的感受就是，蘇御真的和這個時代的其他男人很不一樣。

    他是爲了自己的安危，會放棄掉傳宗接代這樣大事情的男人。

    她感動到託著蘇御的下巴，主動去吻他。當然，吻到後來，蘇御就化被動為主動了。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矯枉過正，也是怪難受的。

    蘇御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居然還掛念著不能讓洛笙懷孕，抽身得很及時，然後抱著洛笙睡覺。

    洛笙倒是沒什麼，有什麼她也憋住了，側頭看著蘇御汗津津的臉，濃眉上還掛著汗珠，嘴唇也被他自己咬的殷紅一片。

    “你——”不會憋壞了吧，不會憋出毛病來吧？

    但蘇御到底是一片好心，用力摟著她的手臂結實有力，望著她的眼神也充滿了愛意深情，洛笙雖有點後悔不該把後果裡最壞的一面全部說出來，但還是感動著睡著了。

    *

    去廟裏做了法事之後，楚小珊和楚小虎姐弟倆便匆匆上馬車回府。

    也是湊巧，剛纔在廟裏曾替楚小虎解圍的少女也離開寺廟，上了附近另一輛華麗的馬車。

    她的背影溫柔婀娜，若是在其他人眼中看來，可能腰身微豐，缺少女性的輕靈優雅之美，但那宛如糯米糰子般香糯軟款之美，卻深深打動了楚小虎。

    楚小虎年紀也不大，這種被打動到最後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便化爲了蓬勃的食慾，晚上吃飯都多吃了一大碗米飯，香噴噴的填滿了肚子。

    楚瑤要開的蘭花宴緊鑼密鼓地開了起來，一開始福安長公主可沒興趣去一個暴發戶的家裏頭轉。

    她自己就是蒔花弄草的高手，家裏的花圃裡什麼名品沒有？長公主的百花宴一向是城中貴女們競相參加的一個盛會。

    最近幾年，長公主身體比過去容易疲乏，這才漸漸收斂了誇耀的性子，也懶怠做這些活動，看著自己的花園鬧哄哄了。

    她不感興趣歸不感興趣，到底是皇帝的姑姑，皇貴妃非得給自己的孃家開什麼蘭花宴，還讓皇帝親自出麵，邀請她一定帶女兒參加賞臉，這一份面子，福安長公主不給不行，只好勉強帶著女兒去了。

    不過，臨行之前，她再三叮囑女兒，首先，一定要牢記的宮中教養嬤嬤對她的培養內容，禮儀方面不準有任何失誤。

    過去幾年，女兒便是一副敦敦實實的長相身形，福安長公主還能騙自己，女大十八變，但這兩年看來，女兒真是沒什麼變化，仍舊是敦敦實實的模樣，那種少女清瘦靈動的美麗，她是一點沒有。

    人家女孩兒一挽起袖子，露出一節枯骨般的細腕子，疊戴著好幾只金釧兒金鐲子，叮噹作響不知道多輕靈。

    自家的舞陽郡主一撩起袖子，是結結實實的一段藕臂，疊套著幾個大金鐲子，緊緊張張地套在手腕上，輕易褪不下來。

    福安長公主這兩年對舞陽郡主是東看不順眼，西看不順眼，舞陽郡主也知道，大概是哥哥不能如母親的意願，偏生哥哥還是大將軍，天天不著家，一年也不上門看公主母親幾眼，公主滿肚子的邪火只好往舞陽郡主身上撒。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與衆不同地長大了。

    明明自己母親四十不惑的年紀了，卻還是飄逸的一段風流身段，她自己就穩重多了，一抬臉，只有老奶奶們最喜歡她這樣年畫娃娃般的臉孔，看著喜氣洋洋的。

    一群貴女們聚在一起說話，當著麵是沒人敢說她的，但是她知道，背後裡笑話她的人也不少。都覺得她太笨重了，看上去不能代表國朝的貴族美少女。

    她不敢多吃一口東西，跟著大部隊去參觀欣賞蘭花，隨口瞎謅幾句蘭花的詩詞，其實心裏頭覺得奇怪。

    為何要這樣推崇蘭花之美。要讓她說啊，綠盈盈的大葉子跟蔥似的，開的花也不夠美麗，一小簇一小簇的，不但比不上牡丹芍藥濃麗之美，哪怕是每年春天整座城都開著的桃花杏花梨花，也比蘭花要美麗得多。

    因為盛放之時，如雲蒸霞蔚一般，將整個城池變作了一場煙雨花香。

    籠罩在花雨裡的人，也似乎變得美麗多了。

    要她說，種這麼多蘭花，還不如多種幾盆子菜呢，還能試著做菜，嚐嚐味道。

    是了，其實舞陽郡主的個人愛好很接地氣，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她都會，不會不行，母親那一關過不去。

    但她就是填鴨似的學了下去。

    就跟現代人從小學讀到大學一樣，讀書這件事不做不行，要說有多喜歡，可也未必。

    但是她喜歡做菜做飯，研究推演出一道失傳的古代宮廷菜餚怎麼做的，原樣做出來，是舞陽郡主覺得最有意思的時刻。

    她悄悄脫離了貴女的佇列，走到一棵樹下乘涼，不妨自己肚子咕嚕一下，身後傳來一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