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目光閃動，看著娜爾罕公主，說：“洛笙都和你說了什麼？”

    “她什麼都和我說了。”

    “……她還真是不瞞事兒啊。”

    “哥哥，我知道你的身體很不好，隨時可能會死，我同時也知道，你好像真的很喜歡洛笙。”

    “娜爾罕，不要隨便揣測汗王的心思。”被一下子揭穿了心底事，雲都的臉色不算好看。

    “可我真的知道，哥哥你不是一個輕易放過仇人的人。你會放過她，除了你不真的認為她害死了霞黛之外，一定是因為你愛上她了。”娜爾罕肯定地說：“否則以哥哥的個性，殺了就殺了，只要和霞黛的死有關係的人，你通通都要殺掉。殺錯了也沒啥。”

    雲都沉吟片刻，說：“你還真是懂我。”

    “是啊，我們是兄妹，哥哥，你可能覺得只有霞黛最懂你的心，其實是因為你沒有真的去看過別人。”

    “比如你？”雲都的語氣裏帶著一點不為人知的諷刺。

    “對，比如我。難道我不夠關心哥哥嗎？雖然我和你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可霞黛也不是。霞黛的母親死了，我的母親也過世了。我和她一樣，都渴望有哥哥你的關愛。可你只關心霞黛。”

    語氣裡是赤裸裸的嫉妒，娜爾罕過去不表露出來，不過是知道自己底牌不夠，免得激怒了雲都。

    雲都淺淺一笑，說：“怎麼，你還吃上醋了？”

    “那當然，我不知道多吃醋，為何所有的妹妹裡，你只關心霞黛呢？我小時候一直納悶，到現在我還是不解，不過霞黛已經過世了，我也替她難過，也就不再想這件事兒。可是如今，哥哥，我也不關心別的了，我只是擔心你。你真如洛笙推測的那樣，身體越來越不舒服，喘不過氣，心口蛛網一樣的疼嗎？”

    看著娜爾罕，雲都終於喘了一口氣，說：“是。”

    “……”娜爾罕正相反，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終於說：“哥哥，那你有沒有找過別的大夫？洛笙畢竟是個女的，她還那麼年輕，不一定她說的就是對的啊！”

    娜爾罕雖喜歡洛笙，可更不希望哥哥的病情真的惡化，年紀輕輕就死掉，況且這個年頭，一個真正的名醫是個老頭這一點，是每一個人心裏的固有印象，實在是難以推翻。

    雲都搖頭說：“找是找過，要麼看不出來，看出來的說的話和洛笙基本一樣。”

    娜爾罕重重喘氣：“哥哥，那我找洛笙再給你把把脈。”

    “不必。”雲都抓住娜爾罕的手腕，說：“不必。她對我說過，她救得了病，救不了命。我的命隨時可能沒，這一點我到今天已經接受了。”

    他的語氣裏帶著空前的清冷和岑寂。

    娜爾罕驚呆了：“哥哥，你的意思是等死嗎？”

    “當然不是。”雲都淡淡說：“我的理想尚未實現，怎肯輕易去死。”

    娜爾罕知道他的理想，雖然聽上去有一點瘋狂，但哥哥希望的是，和中原的皇帝一樣，在漠北草原裡也建立起一個帝國，也有一個皇帝，不必因幾十年一次甚至十幾年、幾年一次的汗王變化而征戰不斷，他希望草原上的人也能長久享受和平和幸福的生活。

    希望在這苦寒之地，也能建立起如中原人一樣的居所。

    漂亮的避寒的房子，大風大雪的天氣，能夠舒適地住在裡面。

    過去的汗王們站穩了腳跟後，只想著讓汗王的位置在自己的部族裏多延續幾年，若是羨慕中原人的生活，那就去搶奪、去燒殺劫掠，沒人想過學習中原人的方法，在漠北推廣。

    “那哥哥，你為何不趕緊成親，讓我有一個嫂嫂呢？”

    娜爾罕公主急了，她雖吃醋，可也是小女兒家的吃醋，不是會影響大局的那種醋意十足。

    她知道雲都會死之後，滿腦子都是哥哥的血脈一斷，他連孩子都沒有，血統就再也無人繼承了。

    “還是算了。”雲都認真答道：“我現在和人成親，若真有孩子出生，他還沒長大，我說不定就要死了，我無法保護他長大，既然如此，倒不如沒有孩子來得自在輕鬆。”

    娜爾罕執著地盯著雲都：“你真的不是因為喜歡洛笙嗎？”

    “不是。”

    其實是不是，也只有雲都自己知道。無數個夜晚，他總是夢迴和洛笙同行的那一個多月裡。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洛笙說什麼他都依。他每天都喊洛笙媽媽。

    明明自己的母親還在世，他卻傻乎乎去喊一個年輕姑娘媽媽。

    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出了問題。

    偏偏這個便宜，洛笙一直站下去了。

    直到到了洛笙的家，他被洛父夥同蘇御等人刺傷，他其實並不恨他們，就像落單的中原人如果遇到了一群漠北人也要擔心一樣，兩國當時並未和平，臣民互相敵視也是平常。

    但他一瞬間將丟失的記憶全部拾回來，還是非常遺憾後悔，原來自己要死在中原一個荒涼的小城裏，身邊沒有親人，連一個為他披血流淚送葬的人都沒有。

    直到洛笙回來救他。

    明知道他如果恢復記憶，會繼續追殺她。但她還是折返回來救他。

    在那四面漏雨的小屋子裏，他疼得呼吸都費勁，也是洛笙幫他縫合傷口，敷上草藥，小心地找食物餵給他吃。

    像一個不太負責任，但最後一刻仍舊良心發現了的母親。

    如果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該多好。

    那一刻，他心底裏確實閃過了這個念頭。但隨即便消散。他知道洛笙喜歡的人不是自己。

    如果身體沒問題的話，雲都可能還是會考慮把洛笙搶過來。

    漠北的男人，一向是如此強悍霸道。喜歡的東西就要搶到手。

    可他快要死了。

    他的身體即將埋入土裏，如果洛笙這個中原人和他這個漠北人扯上這種關係，她的餘生都將籠罩在漠北的陰影裡。如果她有孩子，這個孩子恐怕會比霞黛受到的欺負還要厲害。

    因為這個孩子身邊沒有云都去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