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孩兒抱頭痛哭，沒有發現身後的樹林深處，有一個人默然站著，長髮如墨微卷，近乎於金色的眸子在暗影裡閃閃發光。

    這麼久了，還有一箇中原女子沒有忘記霞黛，為她的死亡而真心哭泣，雲都在一瞬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心臟像是被揪住了。

    雲都只是默然站了片刻，終於轉身朝林深處走去。

    娜爾罕心頭的壓力也挺大的，她哭了一通，只覺得心情舒暢，真是排毒養顏。

    洛笙幫她把臉上的淚花擦乾淨，笑著說：“別哭了別哭了。你能原諒我嗎？”

    娜爾罕公主卻搖頭說：“不行。”

    洛笙又是一愣，她繼續說：“雖然我覺得這事兒和你沒有關係，但畢竟事情不是發生在我自己身上。如果胸前中了一箭的人是我，我保證，死前我也要睜眼跟你說一聲，我死了不怪你的。”

    她一邊說，還一邊做出昂起頭，竭力掙扎吐出最後一句話的模樣，不由得讓洛笙笑出聲來。

    “你可真逗。”

    “是啊，我娘也說我是開心果來著，不過也沒用，她過世的也挺早的。”娜爾罕似乎對母親的過早離世並無太多痛苦之情。

    洛笙也只是拍拍她的手指以示安慰。

    娜爾罕說：“其實我也能猜測，霞黛是不會怪責你的。但我畢竟不是她，她到底會怎麼樣，我也不能拍著胸脯子給你打包票不是？”

    洛笙點頭嗯了一聲，說：“所以陪你一起來漠北，其實我心裏頭是有點緊張的。”

    “誒？”

    “你的兄長，雲都大汗對我恨之入骨，便是因為這件事。我想他真的很恨我。”

    娜爾罕公主上下打量著她，突然說：“其實我覺得我哥對你的感情挺複雜的。不過我也看不懂就是。”

    娜爾罕想起一件事，雲都哥哥有一日突然身負重傷，從外面回來，護送他的護衛們也是什麼都沒說，哥哥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床上，足足養了二十多天才好得徹底。

    娜爾罕公主擔心得天天照顧哥哥，就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有那麼幾天病的糊塗了，一會兒喊著，洛笙，我要殺了你，一會兒又喊洛笙媽媽。

    這兩個稱呼實在相去甚遠，她不太懂的哥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纔會又喊娘，又要殺這女人。

    加上哥哥的中原話音調不是很準確，她竟沒認出哥哥喊過的名字，就是眼前的洛笙。

    她們在林子裡單獨多呆了會兒，兩人又說了會兒悄悄話，纔回到帳裡，蘇御和侯暮白卻也出去了，一問說是他們倆看到一頭黃羊，侯暮白便攛掇著蘇御去把羊打了回來，可以做烤羊肉吃。

    洛笙搖頭笑道：“男人真是至死是少年啊，我看他們不是饞羊肉了，就是想去打獵了。”

    娜爾罕公主滿懷期待地說：“那侯暮白能打一個獵物回來嗎？”

    洛笙謹慎地說：“恐怕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比較好。”她印象中，侯暮白雖然是個幹活兒利索的男人，但年幼的時候並沒有機會學習武藝，指望他逮住什麼獵物，頂多能抱個家貓或者家養的狗。野貓野狗他都搞不定。

    娜爾罕公主卻對侯暮白有著不切實際的期望：“他既然能當京兆尹，騎馬的時候又那麼帥氣，想必是有一些能耐的。”

    洛笙欲言又止。不過她想，好歹讓娜爾罕公主做會兒夢吧，反正侯暮白馬上就要回來了，見真章的時刻馬上就會到來的。

    果然，沒過一會兒，蘇御和侯暮白就騎著馬，挎著弓箭回來了。

    蘇御的馬背上扛著一頭羊，看樣子已經奄奄一息了，但身上的傷口確實是不少。

    洛笙有點吃驚，因為蘇御是百步穿楊，給一頭倒黴的羊這麼多致命傷，未免有些不夠熱愛動物。

    蘇御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無奈地聳肩笑笑：“別誤會啊，跟我沒關係。第一箭是我射的，剩下的都是侯暮白的不懈努力。”

    侯暮白臉上也有一點紅暈，他還是認真說：“我也想試一試我手裏頭的箭，況且蘇御兄都已經射中第一箭了，我的後續就不影響了。”

    蘇御說：“是啊，其實你射出第三箭的時候，我已經從這頭羊臉上看出一種表情了。”

    “什麼表情？”侯暮白挺好奇的：“難道蘇兄你還懂的動物說什麼？”

    “那是自然。”蘇御板着臉說：“它說，求你給我一個痛快！殺人不過頭點地！”

    娜爾罕公主和洛笙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一一

    楚小珊沒想到，從那日送走了姐姐之後，姐姐就常來看他們。

    一開始是黃昏時出宮，和他們徹夜長談。不過說真的，徹夜長談這種事情，偶爾為之還行，一旦形成慣性，是真的很痛苦。

    楚小珊發現楚瑤的精神一到晚上就跟貓頭鷹似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也來精神了，她把到了京城後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楚小珊和楚小虎就不太行了，尤其是楚小虎，他年紀小，忍耐力比較差，坐著聽著聽著，就開始搖頭晃腦打瞌睡。

    楚瑤便垂著睫毛，很是失望地看著他。

    楚小珊自然不希望姐姐太過失望，畢竟是很辛苦從宮裏頭出來看望他們的，便強撐著繼續陪楚瑤聊天。

    不過隔了幾天，楚瑤倒是聊到了一個很關鍵的事兒上頭。

    “你和小虎年紀都不小了。我看啊，怕是需要籌備你們的婚事了。”

    楚小珊一怔，垂下頭不吱聲。

    楚瑤問：“你比小虎大一歲多，你說說看，你在京城裏頭，有沒有遇上合適的人呢？”

    楚小珊咬著嘴唇想了半晌，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她有點害羞，加上那個男人，雖對她很好，但到底還沒有叫媒婆上門來提親。

    楚小珊還是很傳統的觀念，覺得如果沒人上來提親，事兒就還沒成，就不該表現出十拿九穩很期待的態度來。

    這是屬於女孩兒的矜持。

    楚瑤便點頭說：“你是女孩兒，我原不該問你的意見。不過你和小虎都是我的親人，我既然在京中有了一席之地，就不能讓我的弟弟妹妹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