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婦們確實沒想到，一夜之間，大溫、夫人竟似是大徹大悟了，對未來也指望了，只打算青燈古佛了。

    要知道做老封君享福，和一個老尼接受兒子的供奉，享受的內容是完全不一樣的。

    僕婦們都傻眼了。

    大溫、夫人咬著牙根，堅定地說：“我心意已決，你們誰若是不想進寺廟，趁早離開，我本人的嫁妝仍有一些，你們都不必擔心，跟著我十年以上的老人，我每個人給三百兩銀子。十年以下的，我每個人給一百五十兩銀子。這些錢足夠你們生活。”

    僕婦們先是一喜，並沒有快活多久，又都抱頭痛哭起來，她們總以為這輩子是要陪著大溫、夫人到老到死了，誰知千里搭長亭沒有不散的宴席，眼看著起高樓，眼看著樓塌了。

    她們又怎能不難過？

    大溫、夫人繼續說：“若是有人真想跟著我的，就做好和我一起吃齋唸佛的準備，我既然下了這個決定，年紀也這樣大了，斷沒有剃髮修行一半再還俗的意思。”

    到最後，幾個僕婦中，有兩個含淚決定領了三百兩銀子回家去。剩下兩個陪著大溫、夫人習慣了的，咬牙答應一起入佛門。

    “夫人千萬別趕咱們走，我們是已經想好了的。既然夫人入佛門為來世的福報修行，我們也一起，只望下輩子仍舊有緣，依舊伺候夫人就好。”

    大溫、夫人嗯了一聲，目光空洞地看著佛堂的遠處。

    那裏正在做法事，青煙繚繞，樹林的深處是大雄寶殿，裡面有著雄渾的佛像。

    那泥雕木造的佛像真的能夠照亮死者來世的路嗎？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神佛鬼怪，都非凡間事，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一一一

    蘇御去公主暫住的別館找洛笙，一大清早，他有些擔心是否會打擾到洛笙，便在門口徘徊了幾步，突聽到一陣貓叫聲，他低頭四處一看，竟是一頭毛髮極長的獅子貓，一雙瞳孔又大又亮，跟寶石似的望著他。

    這貓生得極有神采，蘇御平素並不怎麼留心小貓小狗之類的玩意兒，卻一眼就看到它，只因它有一條毛茸茸的四處亂擺的大尾巴，蘇御經過的時候，這貓便眯著漂亮的大眼睛，將一條尾巴在他的腿上蹭來蹭去。

    蘇御徘徊，它便搖動著大尾巴跟在後麵，不緊不慢，活像是我宮廷裡的貴婦人，不徐不疾。

    過了一會兒，只聽裡面的聲音嘈雜起來，想必人都起來了，蘇御這才敲門。

    那貓兒似乎知道蘇御要進去，便人立而起，兩隻前爪搭在蘇御的小腿上，一副要跟著他進去的模樣，蘇御一怔，剛彎下腰，這貓就勾著他的褲子上竄，在他的手肘裡安安穩穩找了個位置臥著。

    蘇御還沒來得及放下貓，門已經開了。開門的人真是楚小珊。

    她起的很早，和之前尚且做一番簡單打扮相比，如今越發素淨，頭髮梳得光滑如鏡，一點花朵釵環都沒，白淨的小臉繃著也不笑。

    看到蘇御，她剛露出好容易見到蘇大哥的喜悅，就立刻將笑容收斂了去，垂下頭請他進來。

    蘇御知道她心結在哪兒，心裏頭只是一聲嘆息，其實自己收留這對姐弟，真把他們當小孩子，怕他們在京城裏吃虧。

    但這個年紀的半大孩子，一個月比一個月竄得大，沒幾個月時間，楚小珊便出落成秀雅的少女風範，而楚小虎也有了少年樣。若沒有那檔子事兒，想必還和他住在一個院兒裡，不知多麼熱鬧。

    楚小珊只是往裏頭一指，蘇御也來過幾次，便道了聲謝，任她匆匆離開也不阻攔。

    洛笙坐在窗邊梳頭，時不時傳出來她的唉聲嘆氣，蘇御忍不住便覺得好笑，剛想說話，那貓兒已經靈活地從他手肘裡跳下去，落地無聲，飛快往屋子裏跑去。

    沒多時，就聽到洛笙驚喜的聲音：“哎，你怎麼來了？你這小傢伙，是不是想我了？”

    貓喵喵叫了兩聲。

    “可你只是一隻貓啊，怎麼從深宮內苑悄悄出來的？虧他們還說你是一頭人到中年的貓兒，我看你的精神頭十分足啊。”

    貓又喵喵兩聲，蘇御實在是好奇了，便走了進去，一進門，便看洛笙滿頭黑髮垂落背後，在燈下光亮可鑑人。而貓則趴在她的手肘裡，一顆貓頭無比愜意享受地靠在她的胸口。那位置確實是有一點微妙的，若是其他的貓兒狗兒，蘇御是不會覺得有什麼。但是這隻貓有一種說不出的表情，明明是一雙琥珀大眼，極漂亮，但它兩眼一眯，上吊著做出愜意自在的表情來，就很容易讓蘇御想到一個真正的中年漢子，靠在洛笙的懷裏。

    這種錯覺真是詭異極了，為何會在一張貓臉上看到中年漢子略微猥瑣的表情？

    洛笙見蘇御進來，立刻驚喜地笑著說：“什麼風這麼早把你吹過來了？”

    蘇御說：“想早點看到你。”

    洛笙苦惱地說：“你還得等我會兒了，幫我梳頭的那位姐姐今天身子不舒服，我沒勞煩她。這頭髮……太難處理了！”

    她確實不太擅長梳理長髮，尤其是這一把長髮如今已經到了小腿，固然是烏黑亮麗，光可鑑人，但讓她自己梳，就只會一個簡單的髮髻，而且梳好後還總是往下掉，要麼就是馬尾辮，可是這個髮型，在這個時代又不實用，她真是很抓瞎了。

    蘇御見洛笙為梳頭髮苦惱，忍不住就想笑，心中的鬱悶暫時沒了，他搬了椅子坐在洛笙身邊，伸手拿了一把梳子，將她的黑髮先一梳到底，洛笙驚喜了：“你居然會梳頭髮？”

    “不然呢，我的頭髮都是自己梳的。”

    洛笙抱著貓，貓咪也斜著眼睛望著蘇御，蘇御給洛笙梳頭，他的手很巧，很快幫她梳好了兩個圓圓的髮髻，將一旁放著的花簪插好，洛笙對鏡一照，簡直是驚訝了，這是古代的美妝博主啊！

    “多謝！你真是太厲害了！”

    洛笙突然想到那句，閨房之樂，甚於畫眉。今後他們成親了，可以讓蘇御給她天天梳頭呢。

    蘇御突然說：“你要是真想謝謝我，把這貓給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