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的睫毛都潤著水汽，嚇得微微抖動，她甚至不敢睜開眼睛，生怕看到血腥的場景，如果血是從自己體內流出來的，那就更加可怕了。

    “你的命已經交給我了。”雲都收回彎刀，緩緩說道。

    洛笙一睜眼，驚愕地看到自己鬢邊的長髮短了一節，烏黑油亮的髮絲被雲都握在手中，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洛笙，低聲說：“你的命是我的了，暫時存在這裏，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被別人取走了性命。”

    除了你，還有誰會取走我的命啊！？洛笙心中哀嚎著。

    不過她印象中曾聽人提過，漠北人和中原人對待頭髮是同樣一個看法，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過漠北人可以剃髮，父母給子女剃髮，或者是族長汗王為自己忠誠而英勇的勇士將軍剃髮。

    這是忠誠和效忠的一種表現。

    而擁有對方的一縷頭髮，和中原一樣，也有向對方投誠的意思。同樣，漠北男女的情感奔放，互相看對眼，直接把女人接回自己家，圍著篝火跳舞成親的也是很多的。

    在婚禮上，夫妻也會互贈頭髮作為信物。

    洛笙也不知道雲都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皺著眉，剛要說話，冰冷的手掌就按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亂動，不要看，我走了。”雲都嘴唇微微動著，似乎還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等他的呼吸消失在房間裡，洛笙渾身的冷汗再次落下，她立刻睜眼四處檢查，甚至將櫃子都拉開，生怕一開啟櫃門，雲都正站在裡面，向她僵硬微笑。

    這個人太可怕了！

    不過雲都王子之身，並不稀罕躲在櫃子裡，房間無人，她衝到窗邊，果然這個腿腳不便的人並沒有走遠，一瘸一拐地走向幾個看上去同樣是漠北人的男子，然後在他們的攙扶下翻身上馬。

    雲都陡然回過頭，哪怕隔著數十丈的距離，在淡淡的月色下，洛笙仍舊感覺自己彷彿被他盯上了，就像是被一頭眸色淺淡的華麗野獸盯上。

    她立刻蹲身躲在窗下，馬蹄聲清冽，似乎漸漸遠去，洛笙這才顫顫悠悠扶著窗臺起身，方纔青石板路上的人影已經不在。

    她來不及多想，按照原定計劃就要跑，哪怕宵禁她也打算跑，省的留在這裏夜長夢多！

    不過臨走前，她還是推開虛掩著的門，去探那兩個內衛的情況。

    他們果然只是暈厥了，倒在地上仍舊有正常呼吸。

    雲都沒有騙人。

    洛笙拔腿就跑，剛踏上樓梯就一愣，她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急促的敲打梆的聲音。帶著急切而有規律的節奏，鐺鐺鐺——噹噹——噹噹噹當——

    “貴人出行，諸人避讓。”

    似乎有沉重的門被開啟的聲音，一道接著一道，外面的光線陡然明亮。

    躺在地上的兩個內衛也被這聲音吵醒，揉著疼痛的後頸起身，洛笙一咬牙又衝回了自己的房間裡，然後小心翼翼地探出兩隻眼睛往下看。

    無數明燈宛如一條巍峨盤旋的巨龍，從很遠的地方直透過來，為首的是一臺十六人的大轎，明黃色轎身，四周裝飾華麗。

    宛如龍首一般，那明燈和轎子快速逼近仙客來客棧，洛笙看到無數家已經熄滅的燈火再次燃起，而客棧緊閉的門扉也立刻開啟，店家和夥計們匆匆趕了出來，連頭都不敢抬，撲通跪倒在地上。

    “聖上萬歲！”

    “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斷有人醒來，有的人似乎連門窗都不敢開，轎子穩穩當當停在仙客來客棧門口，有人打起轎簾，一個穿著明黃色常服的年輕男人翩然從轎子裡出來，抬頭一望，那張俊美的臉，真和秀玉明珠一般。

    洛笙心中叫苦，還跑什麼啊，皇帝親自出來了。

    她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等著，那腳步聲一近，她甚至不等人喊，自動把門開啟，跟霜打的茄子般耷拉著腦袋，對著皇帝行了一個標準的跪禮，眼簾前方，只能看到皇帝穿著的一雙精緻鹿皮靴子。

    靴筒上綴著一雙明珠，價值連城的寶珠在燈下瑩潤生輝，這樣的寶貝，只配當皇帝鞋子上的飾品。

    “聽說你病了，朕很擔心你。”

    一雙手伸過來，不容置喙地扶起洛笙，手修長無暇，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透著健康的淡粉色。

    “不敢不敢……”

    “哈哈哈。”皇帝哈哈大笑：“你不敢什麼？不敢生病嗎？虧你還是本朝獨一份的女大夫，難道不知道生病這種事情，半點也由不得自己嗎？”

    洛笙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心裏拿不準皇帝這是在幹嘛。

    自己對他有這麼重要嗎，得他忙了一天的工作之後，晚上都不去找個漂亮女人睡覺——哦，想起來了，當皇帝是秦王的時候，秦王府裡奼紫嫣紅，美女不說一百，也有八九十個了。

    可當他成為皇帝，登基到現在，居然還沒有廣納美女，添設後宮佳麗。

    甚至連他原本秦王府裡的美人們，也都發了豐厚的銀錢遣散了。

    據說有個歌女歌喉婉轉如鶯，哭得嗓子泣血，卻只是多得了五百兩銀子，仍舊沒得到秦王的青睞。

    只得悲悲切切走了。

    皇帝親自來逮自己，怕不是他晚上沒有美人相伴，實在太無聊了，所以才玩兒貓捉耗子的遊戲！？

    洛笙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心裏頭更加發苦，可這種殊榮哪容她胡說，她只能做出不勝榮幸的模樣：“民女口拙，請聖上見諒。”

    “只要是你，洛笙。”皇帝眸光宛如別有深意，悠悠看著她：“朕一定會原諒你。”

    *

    內宮上鑰的時辰，皇帝親自離宮，和宮上下自然是驚慌不已，楚瑤一向擅長探聽訊息，自有宮中人告訴她這檔子事兒。

    奶孃已經在內間哄著孩子睡了，她眉頭一挑，滿臉的不可置信：“皇上出宮是去做什麼？”

    “聽說是一位叫做洛笙的醫女，她很得皇上的寵愛，晚上發了急病，外出義診後無法回宮，薛公公回稟皇上後，皇上龍顏震怒，當時就跪了一地的人，還以為洛笙那女子會獲罪。誰知道皇上立刻吩咐人，說既然她得了重病，危在旦夕，他自然要去看看這位關心民眾身體的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