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異族人云都領著一支精銳部隊，秦王統領剩下兩支，三軍在京郊匯合對城內形成合攏之勢，也不過是區區三天產生的變化而已。

    兵臨城下，兵貴神速，原來是這個意思。

    楚瑤很快察覺到了宮外的變化，因為整個京城都已經亂了。

    她原是沉沉睡著，皇帝並不在她的宮裏頭，那幾個被封為才人贊善的年輕少女們分擔了她的辛勞。

    皇帝一開始生怕她心中不好過，哪怕這些如花似玉的少女已經入宮來了，還要拼命安撫她，非留在她宮裏頭不走，楚瑤臉上不敢掛相，其實煩躁膩味得不行。

    總算把皇帝送走，讓他去安慰安慰新入宮的女孩子，這幾天自己能夠得一兩天的清靜，她迷迷糊糊地睡著，就聽到了金戈鐵馬的聲音。

    彷彿無數鐵蹄就在宮門外響起，嚇得她心臟撲通撲通亂跳，一下子坐了起來。今夜陪著伺候她的小宮女也早就醒來了，雖然臉上閃過驚慌之色，但常年在宮中行走的她們也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惶恐，起身給楚瑤披上衣服。

    “外面這動靜——”楚瑤剛說了兩個字就咬著嘴唇停住了，她從容地起身披上衣服，然後讓奶孃好好照看著孩子，別讓他哭乖乖跟在自己身後，她自己讓小宮女提著一盞梨花白宮燈，緩緩朝皇帝的宮宇走去。

    夜色朦朧，燈光也很朦朧，不知什麼時候月亮隱沒了，只剩下前方一條走慣了的路，雖燈火只能照亮腳下的一條路，到底憑藉記憶也能找到皇上。

    她心中只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哪怕自己有秦王這個護身符，可一旦亂軍入內宮，那些人各個殺紅了眼睛，誰有精神頭注意到自己到底是誰，和秦王有沒有舊情呢？

    讓秦王照拂自己，得活到見著秦王的時候。

    身邊的小宮女也聽得分明，外面的喊殺聲嘶吼聲不絕於耳，宛如鐵馬越過高高的宮牆，直接在內宮的甬道上行走一般。她倉皇地看著楚瑤，楚瑤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安慰說：“你跟著本宮這麼久，什麼時候遇到過真正的危險？別怕，遇上事兒，本宮會保護你們的。”

    小宮女們各個被楚瑤這一番安撫之言感動得眼淚直流。

    前面皇帝所住的宮宇也明亮起來，原本只是掛在廊下的宮燈，和宮內漸次亮起的燈火交相呼應，皇帝身邊的近侍匆匆出來，正好和她打了個照面。

    楚瑤凝眸看著近侍，問：“皇上醒了嗎？沒受著驚擾吧？”

    內侍搖頭：“皇上無礙，正掛念著娘娘，要我來接娘娘。”

    進去得急切，楚瑤顧不上腳下的路，在蟠龍道上差點絆了一跤，這才匆匆地進了宮門。原陪著皇帝的林才人已經嚇得是花容失色，躲在龍床的一角哀哀痛哭。

    楚瑤只顧著看皇帝，他臉色肅穆沉靜，冷冷盯著窗外，那邊極遠的地方陡然燃起一抹鮮紅，像是晚霞從地底下陡然升起來一樣，楚瑤看得出，其實是被人放了一把火。

    已經有內侍為皇帝更換上甲冑，皇帝麵沉如水，一言不發，楚瑤款款走上前去，他才抬起眼簾看了楚瑤一眼。

    “你來了？”

    楚瑤點點頭，身後龍床上的林才人哇一聲哭了出來，那張方入宮時楚瑤親自看過，漂亮得花兒一樣的臉上滿是恐懼，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把她拖下去。”皇帝冷冷說，一旁的內衛立刻一人抓住林才人一條手臂，將披頭散髮仍在龍床上蹬踹不已的林才人給扯了出去。

    聽著哭聲遠遠仍舊不停，楚瑤搖了搖頭，向皇帝請罪：“是臣妾無能，給皇上送了這樣一位美人，請皇上降罪。”

    皇帝攙扶著她，看向身後的孩子，楚瑤突然察覺到自己忘記了什麼，凝神一想，原來是走得太急，把三皇子虞瑤給忘了。

    她緊張地抖了抖嘴唇，這種危急時刻，便是一言不發得好。

    果然皇帝自己把自己給說服了，楚瑤畢竟也只是一個女子，苛求她在這樣風聲鶴唳的時候還記得把虞瑤帶在身邊，也是太過為難她了。

    “送他們娘倆出宮去，安置到安全的地方。”皇帝的大手摸了摸四皇子的腦袋，這孩子平素雖然極愛哭，也不知如今是否察覺到了情況危急，反倒咧咧嘴，並沒有哭出聲來。

    楚瑤搖頭：“臣妾不走，臣妾要和皇上一起共進退。”

    皇帝板着臉：“孩子的安危也不顧了嗎？”

    楚瑤回眸看了一眼四皇子，悽然一笑，一滴淚從她絕麗的臉上滑落，看著那顆珠淚滾動，皇帝的喉結微微滾了滾，心中也是油煎般的難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皇上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活著受折磨，又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咱們一家三口相伴於地下，倒是整整齊齊。”

    皇帝仰天長嘯，冷聲說：“皇宮戍衛都在裴清一人肩上，如今火燒連營，朕見京城戍衛如死了一樣，竟無一人有分毫動靜！看樣子，裴清真要反了！”

    裴清是舞陽郡主裴湞的兄長，福安長公主的獨子，他從調回京城之後，便負責京城的戍守，和六皇子殿下素來交好的他，一向對皇室忠心耿耿，皇帝真沒想到，這樣一個信任的人，居然也叛變了自己。

    一想到這些人都是志在自己的性命，皇帝的手指也不禁微微顫抖著，楚瑤伴著他，最能察覺到他身上不斷傳來的顫抖。

    其實九五之尊，天潢貴胄也仍舊會怕的。

    看著楚瑤悽然的淚顏，皇帝重重一點頭：“你當真不怕？”

    楚瑤搖頭：“不怕。”這時候說怕又有什麼用？和林才人一樣被拖出去，不知死活地扔到哪裏嗎？

    皇帝仰頭大笑：“不錯，朕得一紅顏知己也算不枉此生！”

    他大手展開，將楚瑤和孩子抱進懷裏，那早就嚇傻了的奶孃也被迫被擁入懷中，已經篩糠般抖起來。

    “朕倒要看看，朕這條命七皇弟打算怎麼取走！”

    楚瑤被皇帝抱在懷中，只覺得這一夜極難熬，不知未來是長夜難明，還是一個美麗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