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建議太子去安慰一下太子妃：“姐姐哭得一雙眼跟桃兒似的，看著怪可憐的。陛下，您去安慰安慰姐姐吧，我怕她心裏過不去。”

    太子搖頭說：“你是我身邊的女人中，唯一一個總惦記著其他人的。”

    楚瑤羞澀一笑，但笑意只是在眼中一閃而過：“陛下，那也是因為姐姐對我好啊。對了，陛下，你去關懷太子妃姐姐的時候，千萬別提是我提醒你的。事兒都做了，鬧得姐姐心裏不自在，又何必呢？”

    未來的皇帝颳了刮她挺翹的鼻尖，說：“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楚瑤依舊垂著頭，細長白皙的脖子在黑髮和雪白喪服的襯托下，更加顯得細長美好，宛如一枝盛放的梔子花。

    “我看到陛下那一點小機靈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太子不能直接笑出來，他只是勾唇點頭：“我，朕去了。”

    他遠遠就看到太子妃在兩個嬤嬤的攙扶下，哭得正傷心。

    太子殿下也知道自己正妻脾氣直率，從不矯飾，心地善良，這就是她身上唯一的不大不小的優點了。

    他走到太子妃身邊，見太子妃哭的是兩眼通紅，宛如一對爛桃子，看得他也心疼了。

    對於亡者的仁慈，對於皇帝來說，他自己可以沒有，但他希望自己身邊的人，譬如伺候自己的妃嬪們最好有，都有，多多益善。

    他掏出帕子給太子妃擦臉，太子妃一怔，慌忙想躲開，太子哪裏明白她要幹嘛，一手鉗著她的下頜，低聲說：“你在鬧什麼？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太子妃瑟瑟發抖，不敢再動。

    太子手中的帕子給她仔仔細細擦了一遍。突然發現她那雙通紅的眼睛，顏色似乎淡了一點點。而自己的帕子染了一片微紅。

    太子不動聲色將帕子收回到懷裏，一言不發地打量著太子妃的臉蛋，沒什麼表情地走開。

    他過去總覺得太子妃沒什麼心機，如今看來，太子妃是世家女，長期浸淫在皇宮大內，心眼其實也不少。

    太子心中對太子妃的看法，很微妙地產生了一點點變化。

    國喪結束，太子親自扶靈去了皇帝的陵寢地宮，哭著送父皇最後一程，然後看著工匠們將地宮的入口一點點抹平。

    然後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太子換上九五之尊的冕袍，光明正大地即位成爲了新的皇帝。

    但在冊封皇后的事情上，皇帝卻是語焉不詳，幾次三番把摺子留中不發。一時間朝廷內外議論紛紛。

    太子妃如今眼睜睜看著枕邊人變成了皇帝，而自己的地位卻依舊不明朗，頓時心頭籠罩著一抹烏雲，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顧著在寢宮裏頭哭。

    皇帝過去看到太子妃哭，總有幾分憂慮，可自從上一回擦出一手帕子的胭脂，看到她的眼淚，皇帝在心底總要懷疑，這是真的在哭嗎？還是用了什麼宮裏頭的秘法？

    太子妃見皇帝過來，忙把眼淚收住，不聲不響地伺候他用晚膳。皇帝並沒有太多胃口，他始終惦記著行蹤不明的弟弟，此人一日不死，他的皇位一日不穩。

    皇帝不問，太子妃自然也不敢說自己心中的憂慮，等皇帝離開自己宮裏頭，扭頭往一旁的廂房過去，她也只是默默掛著兩串淚珠。

    孫嬤嬤過來看太子妃娘娘，見她已經哭成了淚人，忙給娘娘出主意。

    “娘娘，事已至此，你為何不去找你哥哥說說？”

    太子妃抿唇不言，心裏說，因為害怕。

    楚瑤坐在窗邊，靜靜地抹著眼淚，看著明窗外的煙雨綿綿。

    她一直擔心家裏的情況。之前京師被圍，她並沒有法子出去弄訊息。如今蠻族退圍，她總算是得到了一點點家那邊的訊息。

    可惜，並不是好訊息。

    她聽到的是，自己母親的死訊。

    為何會死？她想多問一句，但送訊息來的不過是當地的普通村民，也並不知道問他話的人，其實是楚瑤。

    自然只是模稜兩可的說，彷彿是傷心過度，身體也不太好。具體怎麼死的，也不是很清楚。

    她在宮中熬了這麼久，受了這麼多苦，最大的慰藉就是有朝一日成為真正的鳳凰，衣錦還鄉，讓母親和弟弟妹妹們過上好日子。

    在不小心導致先帝去世的那幾天，她怕得都快瘋掉了。她一直堅持著最後一根神經不繃斷，也不過是怕被查出真正的身份，連累在老家的母親和弟妹。

    激勵自己的最後一點點希望陡然成空，她幾乎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就此暈厥。

    一旁伺候著的宮女嚇得忙去叫太醫。自然也驚動了剛下朝的皇帝。

    皇帝下朝後，立刻換上了一身玄色暗龍紋常服，匆匆看過太子妃後，抬腳就往楚瑤這兒來。

    見楚瑤兩眼通紅，淚水漣漣，雖然不知道她爲了什麼哭泣，但皇帝心裏頭憐惜極了。

    “沒什麼。”被皇帝抱在懷裏安慰的時候，楚瑤輕聲說。

    她如果說出自己真正的身份，真實母親的姓名，怕是這條小命再也保不住了。

    “真沒什麼？”皇帝斥退了眾人，單獨和她坐著聊。他身為皇帝，甚至坐的位置比楚瑤略矮，足以見得他對楚瑤的關切。

    “我……”楚瑤眸光閃動，終於慢慢找到了藉口：“我害怕。”

    “你怕什麼？”

    “我怕，我怕父皇來找我。我做了那麼多的錯事，我本就該和父皇一起被封入地宮，我的鬼魂也不該超生，應該日日夜夜為父皇誦經唸佛，才能消弭掉我的罪孽。”

    皇帝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對她的憐憫之情更加深了，他伸手撫了撫楚瑤的肚子，心說，等一等，再等等。

    等她誕下男嬰，他就會冊封她為自己的妃嬪，同時將這個血統異常濃稠純正的孩子立為太子。

    楚瑤只是緊緊抱著皇帝的腰，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前，彷彿極陶醉地說：“皇帝哥哥，你一直陪著我，我就沒那麼害怕了。”在她面前，皇帝甚至不自稱為朕。“我會一直陪著你，別怕了好不好？”

    她點點頭，只是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