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很少咄咄逼人，她眼神陰狠，語氣冷硬，宛如冰稜般刺人。

    沈清月終於被嚇著了，她腿腳發軟，緩緩地從牆上滑落。

    卻在還沒摔落到地上之前，被洛笙一把攥住手臂。

    “小心。”

    “你……少在這兒裝好心！”

    洛笙冷笑：“我沒有裝好心。不過我好不容易把你的身體調理好，你不要自己糟踐自己！你從小就有不足之症，哪怕我用藥物和五禽戲十段錦給你調理著，也不等於你和常人一樣健康！”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仍舊不能剋制身為醫生的本能和職業道德。

    這種深入骨髓裡的職業感，曾經讓她熬過了無數大夜，也讓她獲得許多榮譽。可同時，她不得不承認，哪怕沈清月再討厭，作為一個大夫，也不想看到她死掉。

    作為一個先天性心臟病患者，洛笙覺得她天生就有點缺心眼。

    應該遭受一點挫折鍛鍊。但是缺心眼而已，不至於去死。

    沈清月被她扶抱起來，渾身上下瑟瑟發抖，終於大聲說：“你放手！登徒子！！”

    洛笙憋屈地立刻鬆開手。

    要命。

    她真的和登徒子挨不著邊的。

    一想到四處張貼的通緝令，她就蔫吧了。

    “清月，你在鬧什麼！？”身後傳來一聲威嚴的聲音，不太高，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氣。

    原來是沈百萬親自來了。

    他一聽說女兒跑出來鬧事，剛回到家，連衣裳也來不及換一件，就立刻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爹……這個騙子……侯大夫他對女兒不恭敬，他碰了我的手臂……”

    沈百萬咳嗽一聲，心裏想，女兒真是被自己寵壞了，當真是糊塗！她若真覺得自己被人佔了便宜，就該悶在心裏，悄悄告訴自己，私下解決問題。而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沉不住氣，光明正大說出來。

    不過侯大夫，生得清秀俊雅，作為男人，唯一的缺點是身段不夠高。不過也行了。比女兒好歹高出一寸。

    將來兩口子要是打架的話，女兒也不一定打不過女婿。

    “咳咳，既然如此，為父就必須把你嫁給侯大夫了！”沈百萬嚴肅地說。

    沈清月完全沒想到，自己訴個苦而已，爹不說去打侯騙子一頓，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要把自己嫁給侯騙子。

    這是什麼道理！？

    “爹！？”

    “沈先生！？”

    洛笙也忍不住了。她可不像跟女狀元似的，莫名其妙就和一個女子成親！

    “侯先生，小女的身體不好，數次冒犯，老夫也是非常的歉意。老夫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方法，可以報答先生救了我女兒的恩情。而且治病過程中，你也確實摸了我女兒不知道多少次。”

    洛笙看看沈百萬，又看看一旁的小九，身後呆若木雞的侯暮白和蘇徹，大白身為一隻鳥都驚呆了，他鳥生至今也沒見過這種荒唐事。

    只有萬廚娘，以深切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萬廚娘覺得沈清月的脾氣實在太糟糕了，這娘子娶進家門，也不知道侯大夫這小身子板受不受得了。家裏天天跟全武行似的鬧，誰都要叫救命的。

    “沈先生……沈大人……沈老爺！？我……”

    話沒說完，就被沈百萬堵上了：“侯大夫，你若不想娶我女兒，我也只好送她進庵堂，一輩子唸經吃齋，了此一生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知道侯大夫你要說你家徒四壁，無閒錢娶妻？不必你忙活，我沈百萬也算是薄有資產，女兒的嫁妝、你們婚後住的房子，我一併準備好！你們有什麼需要的，隨時和我說就是。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兒子也大多在外跑生意，我就只想讓她過得幸福！”

    沈清月已經無話可說了，只是張著嘴在旁邊喘氣，像是一條不小心摔上岸的魚。

    “我……”洛笙還想掙扎一下，沈百萬雙手握住她的手，深情地喊了一聲：“賢婿……”

    這話實在是太狠了，再推辭下去，洛笙覺得沈清月要去跳河了。

    她憋屈地閉上嘴，一言不發垂下眼。

    腦子裏飛快地想，該怎麼辦？這可要怎麼辦纔好？

    要不然，先應承下來，半夜偷溜出去吧？！

    她回頭看侯暮白一眼，侯暮白點點頭，也是一個意思。

    哭哭啼啼的沈清月和一臉木訥還沒轉過彎來的蔣雪音被沈百萬一併帶走了。順便留下來的還有一句話：“等我準備好採納之禮，送過來後，請先生親自上門提親。”

    神特麼提親。

    她是個女孩子啊。

    所有人都離開後，只留下藥鋪的一地狼藉，小九走的很慢，他回頭看了洛笙一眼，那眼神裡有著深邃的東西。

    洛笙苦著臉，挎著肩膀。沒想到想給蘇御解圍，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眾人無聲地收拾著鋪子。

    晚上冷月無聲，侯暮白悄悄起身：“咱們偷偷逃吧？”

    大白撲閃著翅膀，順翅就把蘇徹給扇醒了。

    除了萬大娘和她女兒寶兒，其他人都醒了過來。大家坐在黑暗裡，眼睛閃閃發光。

    “就趁著夜晚走吧。”

    “可是城牆很高，翻不過去怎麼辦？”

    洛笙轉轉眼珠：“那我們就從河道走！”

    “大冬天的……”蘇徹喃喃兩句，立刻舉起雙手求饒：“走，走，我們就這麼走！”

    *

    與此同時，沈百萬的心情卻是不錯的。他帶著酒菜進了杏花苑，老友果然坐在梅樹下喝酒，姿態落拓不羈。

    這麼多年過去，他仍舊保有探花郎的風采。

    沉鬱之氣悉堆眉梢，反倒更顯出一種成年男子如棠棣之華的美。

    “今兒個我啊真高興！”沈百萬提前把女兒紅挖了一罈子出來。

    “怎麼，清月要嫁人了？”

    “可不是嗎，我這麼多年一直懸心。生怕白髮人送黑髮人。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可以接手照顧她，我也算是能放心了。”

    其實話裡話外，沈百萬也有一點燙手山芋送出去了的欣慰。

    他的老友呵呵兩聲，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孩子一轉眼都長大了。”

    “是啊，他們都大了，咱們就老咯。”沈百萬咳嗽一聲：“不對，我老了，你還沒老。容貌甚至勝過當年！哄多少個美貌姑娘都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