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雷聲滾滾，似又要下雨。

    洛笙和蘇神醫都把周身衣物裹得緊緊的，手上和腳上用帶子紮緊，頭上蒙著頭巾，口鼻處蒙著布，這才把倒在門外的中年嬤嬤搬了進來。

    一邊搬，一邊安排人去告訴客棧老闆，二樓這兒千萬別有人來了。

    客棧老闆求財為主，一聽說自己生意都不能做了，自然不肯，哐當哐當幾步踩著木頭樓梯上來，走廊外電閃雷鳴，雨水紛紛揚揚下了下來，打得院子裡的幾棵樹搖擺不定。

    小猴兒站在樓梯口，方纔便是他和苗小小一個房門一個房門敲開，告訴人不能繼續住，有個得了痘瘡的病人。

    侯暮白見客棧老闆來勢洶洶，剛說了一句“有病”，連個人都沒來得及說，老闆就豎起兩條眉毛，冷笑說：“我看你纔有病。”

    說著氣呼呼一把將侯暮白推個趔趄，若不是他反應快，一把抓住了扶手，就得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洛笙和蘇神醫都看出這病人發作得很兇險，眼瞅著臉上身上通紅的地方，已經起了一層密密的豆兒，各個鮮紅帶囊腫，如不是常年學醫的，看到怕是嚇暈過去的也有。

    她燒的厲害，好不容易神智清醒一點，便哀哀地說：“求你們去看看我家小少爺……”

    說完又暈厥過去。

    洛笙和蘇神醫都沒有更好的辦法，這病在古代社會，基本就是一發作撂倒一大片。若非近現代發明了疫苗，並且開展了全民普及，此病還將大面積肆虐人群。

    客棧老闆知道自家的門扉不牢靠，走到門前也不敲門，揚起腳就踹，結果洛笙和蘇神醫並沒打算防備誰，他們都以為把有人生了傳染病的訊息傳出去，除了侯暮白和苗小小不肯立刻離開，其他人必然不敢上來，那門根本沒栓。

    結果客棧老闆一腳帶風，太過用力，一下子單腳踹進去，一跤跌坐在地上，得，腳崴了。

    “哎呦……”他一邊叫痛，一抬頭就看清了床上女人的動靜，立刻嚇得也不叫喚了。

    瞠目結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哆哆嗦嗦說：“這這這是……是……”

    洛笙乾脆說：“沒錯。”

    客棧老闆屁滾尿流，腿腳不靈便，乾脆用兩隻手臂刨地板般往外爬，嚇得滿頭滿背都是冷汗。

    洛笙厲聲說：“老闆！”

    “哎！”老闆整個人都乖巧了。

    “您可千萬別到處跑，下樓後先買烈酒回來，蒸餾三次後用紗布浸酒擦身，敞著懷擦，多擦兩遍就不會得病。客棧上下都用烈酒擦洗，不然這病，您是明白人，您知道會傳染擴散的！”

    老闆並不懂傳染倆字啥意思，不過擴散，自己也會得病，哪怕洛笙不說他也明白。

    剛纔還對著侯暮白耀武揚威，往樓下去時，客棧老闆比侯暮白還像個瘸子，一腳深一腳淺往樓下飄。

    洛笙臉上也出了汗，秋風秋雨愁煞人，她是急的。

    她一直在回憶書裡頭的故事，原書裡似乎提過，秦王反叛作亂時，恰逢京中鬧疫症，連京中軍營都病倒了一大片。

    她蹙眉沉思，原作是一本言情向小說，關於這個世界的發展，一向是一筆帶過。

    很多前因後果也不說明白的。

    她看了一眼烏雲密佈陰沉沉的天，這個世界自有天意，那些隻言片語，似乎都以合理的方式運轉起來了。

    原作作者不過落筆寥寥幾句話，其實就代表著這個世界上無數個家庭的破碎，無數條人命在悲慘中終結。

    若她只是局外人，看了也就看了。

    如今她是劇中人，她一定要竭盡所能，遏制悲劇的發生。

    “蘇徹，你看這病該怎麼用藥呢？”

    洛笙虛心求教。

    她當醫生的時候，天花早已絕跡數十年。除了專門的病毒研究所外，並沒有人真看過天花，也不會有天花患者，針對這個病症，連老師的說法都是——

    這個世界不會有天花病人，大家瞭解一下歷史就行了。

    她是真不太懂該怎麼治療沒見過的病。

    蘇神醫鼻尖壓著布，汗水透進布里麵，說出一個藥方，說完又搖頭，沉思片刻換了一個，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說：“也只能這麼試試。其實……”

    其實這種治療方式，沒治好過任何人。

    洛笙說：“那好。”

    她把一面屏風搬了出來，把樓梯口和自己房間這一片隔開，衝着不願離開進京城報信的侯暮白喊了藥方，讓他和苗小小趕緊出去抓藥。

    “順便去一趟聶大人的府上，把藥送一份去，問問府上聶小公子的狀況，如今是否安好，還有，府上除了聶小公子外，還有沒有別的病人？”

    侯暮白和苗小小匆匆走了。

    洛笙用銀針幫這位忠心耿耿的嬤嬤施針降溫，她臉色稍顯平靜，閉眼睡了過去。

    可這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洛笙心中反覆回憶著關於天花的記錄，清初醫家張璐在《醫通》中綜述了痘漿、旱苗、痘衣等多種預防接種方法。

    大約是用棉花醮取痘瘡漿液塞入接種兒童鼻孔中，或將痘痂研細，用銀管吹入兒鼻內；或將患痘兒的內衣脫下，著於健康兒身上，使之感染。

    孩子產生抗體後，便不再感染天花病毒。最早這種對抗天花的方法，是在民間流傳，慢慢地才進入宮廷中使用。

    而抗天花血清，在這個時代，真的沒辦法提取出來嗎？

    她陷入沉思良久，蘇神醫也並不去打擾她。

    師父身上籠罩著一層濃濃的迷霧，她就像是擁有什麼神秘的法器一般，每當她陷入沉思不久，就會想到一個絕妙的法子，可以把當世的疑難雜症解決掉。

    蘇神醫見多識廣，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年輕貌美的小師父，該不會是什麼前朝的名醫走舍附體後，陰靈作祟吧？

    他們各自發愣，侯暮白回來傳訊息。

    他是個機靈人，聶府的那位夫人很感激他傳訊息回來，立刻把府中上下人等全看了一遍，除了自己的兒子，並沒有人得病。

    侯暮白甚至冒險進小公子的房裏看了看，然後告訴洛笙，小公子發病原因不明，如今高熱不退，嘴裏喃喃說著幾個字，怪怪的他聽不懂。

    苗小小嘴快，立刻說了出來：“雞變狗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