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不論京城裏還是小城中，眾人都是枕著雨聲，各懷心事入睡。

    洛笙躺在床上，聽到旁邊床鋪上苗小小已經立刻入睡，打起了輕輕的呼嚕，心裏頭不知多羨慕她。

    自己明明幾個月前也是這樣沒心事。

    為何到現在，一切都變了呢？

    她翻了個身，努力回憶原本書中的故事，卻赫然一驚，原書裡一旦出現就攪動得四方不寧，事情接連發生的人是楚瑤。

    而現在，這個人……貌似看上去是自己！？

    一道寒氣從尾椎骨直竄到天靈蓋，她嚇得赫然起身，坐在床上直冒冷汗。

    而隔壁的客棧房間裡，一燈如豆。

    大白和蘇半仙已經睡著了。

    蘇半仙還告誡侯暮白，人需要順應天時早點入睡，還要每天注意保養面板，否則就很容易老，譬如眼尾長皺紋。

    “你沒發現你自己一有表情，眼尾就有一道細紋了嗎？”

    侯暮白一臉無語地看著他，老神仙確實年紀大，臉上光溜，若把頭髮染黑，頂多說他二十啷噹，三十不到，駐顏有術。

    夜深人靜，他掏出那隻蝴蝶，肚腹開啟，有一個小小的布條，上面寫著：“極南之地，群星之巔，七夕月下，共死盟鴛。”

    什麼意思？

    蝴蝶自古以來就代表了美麗的愛情，梁祝那對悲情的愛侶，最後也化爲了一對翩翩蝴蝶。

    而這布條上的字跡清秀婉轉，頗有風骨。一看就是女子書法大家所寫。

    又或者是一個男人偽裝女子的筆跡？

    不過是一對有情人的無奈信箋，還是隱藏了什麼玄機？

    他舉起蝴蝶，反覆驗看，終於將那布條塞回肚腹，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侯暮白就醒了，其他人都沒醒來。

    也不知是不是血珠花真的能生肌止血，效果絕佳，他的腿一開始疼的就不厲害，最近這一兩日，是越發好轉。

    他拄著柺杖往外走，去了一家首飾店，讓人把蝴蝶上破舊的絹布剔除，重新蒙上漂亮的薄綢，再在肚腹上加一根髮釵，就改造成了一根漂亮的蝴蝶髮釵。

    他又買了許多便宜的菜包子，一大袋豆漿，帶回客棧當早餐，眾人都起來了，大白繼續吃魚，其他人圍在桌邊用早飯。

    若不想那渺茫的前途，窗外是雨，窗內暖意融融，手裏是好吃的包子，還真是愜意日子。

    而昨日他們蹲了小半晚上的藥鋪門口，則赫然出現了一輛瘋狂馳騁的馬車！

    那馬車跑的飛快，狀若癲狂，幸而一大早，大街上沒什麼路人。

    車子停下，昨日還端莊文雅的中年嬤嬤已經是蓬頭垢面，雙眼含淚，一副驚駭恐慌的模樣。

    “昨天……”她喉嚨哽咽，用力嚥了咽才能繼續說話：“昨天那幾個人，你們知道去哪裏了嗎？”

    昨天帶著鶴的道骨仙風的老人說她們家的小公子不太妙，她差點和那人吵起來，幸好那個年輕人說了許多好話，止住了雙方的爭執。

    昨晚小公子的發熱就變成了神智全失的高熱，臉上身上起了無數可怕的血紅點子。

    夫人嚇得六神無主，幸好老爺在朝為官，在小城裏很有幾分人脈臉面。

    城裏有名的幾個大夫全被請到府上，都臉色難看得很，忙活了一夜，大夫們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白，小少爺恐怕是不行了，希望夫人看開一些。

    怎麼可能看開一些？

    老爺年近不惑，夫人也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夫妻二人伉儷情深，老爺一向不喜納妾，中年後纔在夫人的勉強下納了一房妾室。

    可是一妻一妾，最後還是隻有這麼一根獨苗。

    小少爺若真有意外，家裏還能再生一個男孩兒嗎？

    若沒有男孩兒，老爺百年之後，家中無男丁，豈不是要被宗親吃絕戶？

    中年嬤嬤是夫人陪嫁過來的，一向忠心耿耿，小公子又是她親手照料到大，此時真是肝腸寸斷！

    幸好昨天那四人一鶴離開時，行蹤實在是很顯眼，小城並不大，不少人有些印象。

    嬤嬤一路找一路問，總算是趕在晌午前到了客棧門口。

    這是一間平平無奇的便宜客棧，供往來京畿的普通商旅居住，上頭可以住店，下面可以打尖。

    嬤嬤的臉上滿是汗水，心裏已經近乎絕望。

    小少爺病情發展的好快，清晨的時候已經口吐白沫打起擺子，夫人抱著孩子不放，整個人都快瘋了。

    那個人雖說了少爺不好，可他真能救治小少爺？

    可這是最後一絲希望了。

    嬤嬤別無選擇。

    她一步步往上走，沉重的腳步宛如灌滿了鉛。

    洛笙先看到她，還沒來得及扶起她，嬤嬤就摔倒在地，臉上也泛起不正常的熱紅。

    洛笙心頭一凜，天花這種病症，並不是只有孩子會被傳染。成年人照樣會被傳染，照樣會死。

    她忙把苗小小和侯暮白攔在身後，厲聲說：“不準靠近，都不要過來！”

    在嬤嬤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洛笙把人都趕進房間裡，然後緊閉大門。

    砰的一聲。

    嬤嬤苦笑著流淚，自己真是好心沒好報，好心餵了狗。

    那十兩銀子，施捨得真不值得！

    洛笙低聲說：“這是天花。”

    蘇半仙說：“這是麵瘡。”因為天花很難有人活下來，哪怕活下來，臉上也會留麻子，所以常被叫成麵瘡。

    洛笙再次點頭：“傳染性很強。”

    走廊上倒了一個人，往來的旅客都看到了，但見她似發著高熱，又有一行人避而不見，都怕是什麼嚴重的時疫。

    沒人敢上前。

    洛笙咬牙說：“我要去救她。但我得做好防護，你們其他人不準動。”

    侯暮白說：“我陪你。”

    蘇半仙也說：“師父，我是大夫，治病救人，責無旁貸！”

    洛笙牙齒咯咯作響，顯然已經害怕至極。

    她對侯暮白說：“你不能去，天花是重傳染病，一旦出現就會蔓延開，從京城離開的時候，我記得京城裏沒人得這個病……”

    蘇半仙在京城也呆了不短的時間，也點頭說：“正是。”

    “所以我……”她看了一眼蘇半仙：“所以我和蘇半仙出去治病，苗小小你留在房裏不要亂走。小猴兒，你回一趟京城，給秦王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