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太婆家裏最近收了一大筆錢，她這幾天心情美滋滋的。雖然大部分錢都在兒子手裏，兒子說了，藥鋪有一個美嬌娘等著做續絃，還拍著胸脯子說了，他會帶一個很有錢又孝順漂亮的兒媳婦回來，讓二老享福。

    不過目前處於他要娶妻的關鍵時刻，小孫子自然不能帶在身邊，只能勞煩老父親老母親看管著。

    二老年紀都不小了，生這個獨苗兒前，其實蔣老太太也生了不少孩子。

    可惜各個都是女孩兒，她當年在婆婆手底下吃了不少苦，簡直是汗水和血淚合着活到現在。

    當年家裏窮，爲了能維持生計，蔣老太太生一個女兒就賣一個女兒。兢兢業業貼補家用。

    這也是她一直理直氣壯的原因，她也是苦過來的，憑什麼窈娘不過出身比她好一點，就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

    賣女兒的時候窈娘哭得嘔血，和她這個做婆婆的直接打了起來。

    好在蔣老太太有老伴兒幫忙，兩個打一個，那天打得窈娘躺在地上，大半宿都抬不起身子。

    如今窈娘人也死了，她做過的錯事，蔣老太太覺得沒必要深究，死者為大麼。

    她抱著懷中的小孫子，開開心心地四處走動，打算再買點牛乳。

    一想到要花錢，蔣老太太的臉色又不太好看了，她是真心心疼。

    牛乳那麼貴，窈孃的身子骨好一點，自己也不必花錢了。

    從孃胎生下來就帶著病，看著臉色就不大好的小嬰兒躺在襁褓裡，也不哭也不鬧，挺乖巧的模樣。

    蔣老太太一聽到不遠處有人唸叨她，氣勢洶洶就衝了過來。

    “你們這些碎嘴子，又在說老孃的壞話了！有啥可說的？”

    有個村民和蔣老太太家因為田界的事兒鬧得不快，立刻聳起眉毛，冷笑說：“我們不過是街坊鄰居隨便說話，倒是奇怪的很，你家大妞兒怎麼不見了？”

    蔣老太太把胸一挺，讓大家能看清她懷裏的孫子。理直氣壯地說：“我一個老太婆有什麼辦法？我大孫女兒命苦！她娘爲了生她弟弟——”

    她差點說漏嘴，停了停，見除了那個面生的貨郎看了自己一眼，也沒人注意，這才繼續說：“她娘命苦被人害死了。留下這麼個帶、把的孫子給我。我只能好好養啊，不辜負我的兒媳婦受過的苦啊！可我們家多窮啊，我不把大妞兒賣了，她不得和我們兩個老傢伙一起餓死啊？”

    “哎呦，瞧瞧您說的……”一個村民終於忍不住了，譏諷道：“你親自把你的女兒孫女往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賣，說得還像是你做了多大的好事兒了？”

    這年頭活不下去賣了兒女的事情也多，但大部分父母還是心疼孩子，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只願意把女兒賣去大戶人家當丫鬟，將來若是家境好了，還有恢復自由身的可能性。

    把兒子送進宮當太監，把女兒賣進煙花地受搓揉，都是最被人鄙薄的方法。

    雖然這兩種賣法，收到的銀子可比賣去當學徒，當丫鬟要多上五六倍！

    村裏人很多都不喜歡蔣老太，也是這個原因，覺得她害了自己的女兒們和孫女們，這是不積陰德，下了陰曹地府要受苦的。

    蔣老太昂首說：“我咋沒做好事兒？我讓大妞兒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我還能收銀子養活她弟弟。等將來她弟弟長大點，我還要送他去私塾，讓他考狀元！等他金榜題名了，他再去把姐姐接回來，一家人團圓過日子！”

    因為蔣老太的話太過離奇，一村子人都沒話回她了。

    這就正應了那句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蘇御知道從蔣老太身上問不出更多的，便等蔣老太離開後，悄悄問村人，如果這村子裏的人要賣人，聯絡的人牙子是誰。

    村裏人也直率，把劉牙婆在附近鎮子上的住址告訴他了。

    蘇御算是順藤摸瓜，趕緊去找那劉牙婆。

    在劉牙婆面前，他二話不說，掏了二兩銀子。劉牙婆忙告訴他，人是她帶走的，但她只是箇中間商，小姑娘被轉手賣出去了。

    蘇御直截了當說，如今這小姑娘能賣出五十兩銀子都算多的，只要把小姑娘找到，他願意一百兩贖她。

    劉牙婆沒想到甘蔗兩頭吃，竟能賺二道錢，便忙不迭答應了。

    蘇御轉頭回義莊，總算趕在火化窈娘屍體前把人給扣下了。

    因為義莊裡停留的人，除了凶死之外，就是原因不明的死亡，大多是重病，爲了避免傳染，義莊的人一到時間就把屍體一把火燒了，乾淨。

    蘇御這樣忙得腳不點地，總算是把幾個重要的地方都打點清楚。

    他有十足把握，一定會救洛笙出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也是棋差一招。

    他沒想到，秦王的美貌侍妾，貌美心惡，作惡無數，剖腹驗嬰，這種香豔恐怖的故事，自然是各個說書先生們津津樂道喜聞樂見的。

    況且其中還有太子推波助瀾。

    想用一個惡毒的侍妾敗壞秦王的名聲。

    也不知這故事怎麼傳到皇宮去的，也不知一直臥病在床的皇帝是怎麼聽到這個可怕的故事。

    蘇御更不知道，當時陪著皇帝一起聽故事，兩隻手一直攥著皇帝枯乾的手，甜聲安慰皇帝的正是不久前洛笙的侍女，楚瑤。

    “好可怕啊。”聽完這個故事，楚瑤捂著嘴說：“這個秦王的侍妾叫什麼名字？洛笙？什麼樣的人家纔會養出這樣心狠的女子？我真是想都想不到，嚇死我了。”

    皇帝睜開昏聵的眼睛，立刻說：“如此惡毒之事，竟在京城出現。此女妖孽，留不得，需立即處死！”

    皇帝金口一開，“洛笙”的死期便到了。

    蘇御一聽說訊息，立刻趕去找勵南城。

    勵南城也是愛莫能助。其實牢房裏的“洛笙”已經和勵南城成為朋友，若不是皇命難違，他一定會幫“洛笙”的。

    *

    京郊京山上，蘇半仙隨手搖著羽扇，懶得管身後搖頭晃腦的大白鶴，好奇地問洛笙：“師父，京城裏發生的事情，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嗎？”